待到慕玖稍稍缓过来,眸光渐明,慕尘却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她便沉沉阖眼睡了过去。
慕尘抱起她,走向顾云皓,看了眼他腰间红色的衣带,以及衣带上坠着的那玫色泽清透的玉佩,喊道:“顾家小子。”
顾云皓一愣,只此四字,背后深意却不得不令他多想,他下意识警惕:“绝尘前辈认得我?”
慕尘笑笑,只说道:“帮我照看下玖儿。”
顾云皓心中七上八下,不明白为何慕尘会将慕玖放心的交与他,一个初次见面毫无干系的人。许是见他舍身相救,笃定他不会伤害于她。
可这理由完全不够充分,若是他动机不纯……他看向怀里的人……
他也的确动机不纯。
“不曾想绝尘公子原也是如此多情之人,果真是英雄惜美。如今我倒是对这位美人也颇感兴趣,不如……”
话还未尽,一招凌厉剑势夺面而来,满是杀气,将凌无蕴逼得后退两步。
“我想弦月门主当是知道打了不该打的主意,动了不该动的人在我这里会是什么下场。”
慕尘安置好慕玖后,这才分出心神处理眼前事,英俊而年轻的面庞上原有的柔情消失殆尽,不过抬首间,便若业火缠身,他看向凌无蕴,怒气横生。
“既早已知我身份,何必牵扯如此多人。”
“不这般,怎能让绝尘公子心甘情愿的随我们走一道呢?”凌无蕴不急不缓地道。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反倒是瑶山弟子重伤了我们右护法,众人有目共睹。绝尘公子先别动怒,我也不想与你交手,更无意竖你为敌,此番来请公子,倒是有事相求,只要公子应下,我们绝不再多生事端。”
“这便是你们弦月门求人的方式?”慕尘耐着性子,道,“我可以跟你们前去,两瑶山名弟子的解药,给还是不给?”
“迷香蛊的功效不过是放大贪念,激扬恨意,那两名弟子也只是借着这药蛊做出了他们想做又一直不敢做的事,即使这样你们也愿意救他们,真不知像你们这种人都是怎么想的。不过,绝尘公子既已开口……”凌无蕴施以内力将药瓶掷向慕尘,“解药,给你就是。”
慕尘接过解药,递给白宥,被其一把抓住手腕:“定要如此冒险吗?”
“他们的目标是我,在我看来这便是当前情况下最稳妥和最周全的抉择,我意已决,不用多加相劝。不只是当年的事,方才那阵迷香过于诡异与熟悉,我得去探个究竟,不然我心不安。”
白宥能使出的力气没有多大,慕尘轻轻一挣便挣脱掉,反手将药瓶放到白宥手里。
“尽快让那两名弟子服下,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他们因我之事卷入其中,至于他们的管教处置,乃是瑶山内事,我也不便多加干涉。”
慕尘偏头看向被顾云皓抱着的慕玖,“后面这段时间,玖儿……就让她待在瑶山吧,也劳烦你们看护下她的安全,慕尘在此谢过。”
白宥终是拗不过他,许是被慕尘略显生疏的话语堵住气,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干瘪瘪的道:“既是你的徒儿,我自视如己出。倒也不用你额外道谢。”
“……”这句话慕尘怎么听都感觉怪怪的。
但当下总归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末了,他对身旁一直搀扶着白宥的容沁道:“照顾好你师父。”
“知道的,木尘师叔务必一切小心,平安归来。”
“当是绝尘公子识大局。”凌无蕴递过一条红绸,“依我弦月门规矩,委屈下公子将眼睛蒙上,门下弟子会为公子引路。”
对此,慕尘并无疑议,弦月门地处位置神秘,且多变难寻,对于外人,进很难,进去了再想再出来只怕也很难,这也是其之所以被江湖各大派敌视却仍能占存一席之地的因素之一。
慕尘刚系好绸缎,便听耳边风声簌簌,隐含着几道脚步轻点地面的声响,极其细微,他无奈笑道:“先是布计封我内力,现又遮我双目,如今连十二弦杀都到齐了,生怕我跑掉吗?”
一身薄衣青衫,红绸缚眼,慕尘唇角似勾未勾,清雅俊容,淡定自若,在一片黑紫里格外突显。
“公子武功高深莫测,着实让我不得不防。”凌无蕴吩咐道,“好好招待着绝尘公子,我们走。”
望着离去的背影,白宥已然卸力难支,哪怕已经服下慕尘给的药丸,仍是跪地呕出大片猩红。
“师父!”容沁顿时慌了神。
“主事!”
数名弟子急急上前,将白宥送回到寝居。
慕玖转醒时天幕已黑,四周寂寥无人,唯余半根残烛摇曳。
她匆忙下榻跑出庭院,刚到门口就与容洛撞在一起,她扶住容洛,着急问道:“阿洛,见着我师父了吗?阿沁他们呢?都去哪儿了?”
“阿九姐你可算醒了!你和师父自打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真是吓到我了。”容洛蹙起眉毛,满脸忧愁,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听他们说师父旧伤复发,心脉不稳,情况很严重,牧风师叔还在为师父运气疗伤,木尘师叔我也一直没有见着,我好害怕……”
“傻小子。”慕玖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你看阿九姐这不是没事,走,一起去白宥师叔那里吧,会没事的。”
“嗯嗯!”容洛吸吸鼻子,嗓音喑哑,“阿沁姐她刚过去,哦对,这是她走前让我给你带来的吃食,怕阿九姐醒来饿着。”
“我还不饿,暂时不吃了。”慕玖将食盒置于院中桌上,与容洛一道快步来到白宥寝居处。
门外疏散围着众多瑶山弟子,慕玖寻找到容沁,来到她身边,询问情况。
“牧风师叔在里面已经快一天一夜了,也不许人打扰,到现在还不知道师父的状况。”容沁焦急得来回踱步,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恨,愤愤道,“都怪我学艺不精!要是我武功足够高强,师父也不必受此风险。”
正当此时,紧闭的屋门被打开,牧风走出,眸色暗沉,步伐疲惫:“主事已无恙,近些时日且需静养,没什么要紧事都不要来打扰他。容沁、木九,主事唤你们,随我进来。”
“洛儿也来了吗?让他一起进来吧。”白宥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闷闷的。
容洛得到允许,急忙跑到白宥榻前,拽住白宥的衣袖便不放,整日的忧心全都化作了委屈。
容沁紧随其后,神色难得与容洛如出一辙。
白宥倚在床边,面上仍旧无甚血色,他微抬手揉了揉容洛的发旋,对慕玖道:“小九暂且先待在瑶山吧,这里一直留有你和你师父的寝居,永远都会是你们的安身处,不用有所顾及。小沁记得帮忙打点照顾下,当下你们也可以多些时间话话家常。”
“我师父他……”尽管慕玖心中已猜测出七八分,甚至做了最坏打算,可真正问出口时却无比的酸涩与艰难。
“瑶山已派弟子下山打探最新消息,绝尘他……会安然归来的,一定会的。”
白宥似是在安慰慕玖,又似是在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复。
待到夜深,慕玖他们便回了各自寝居,而自打白宥醒来就未与他说几句话的牧风此时开了口。
他压低语音,问道:“为什么不让人来唤我,我就在后山!”
“山中尚且年幼的弟子们需要你来守护,那是你当时最重要的责任,切不可有万一。”
白宥很是累倦,话语舒缓,尽量避免与其争吵。
牧风却一反寻常,只平静的道:“他们不可有万一,你自己呢?如果不是你服下的那粒药丸护住了你的心脉,我该如何面对你!你又该如何对我解说……”
白宥至此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人,自小便与他相依为命的师弟,和容洛一样,是在笨拙得表达担心与害怕。
之后,瑶山恢复往日平静,只是容沁更加勤于练功,慕玖身边也多了个小尾巴。
慕玖看着她身前抱着一把崭新木剑与她面对面蹲在花草地的苏允年,道:“去和他们玩儿去吧,阿洛在喊你呢。”
“不行!”苏允年摇摇头,“皓哥哥说过,要好好照看好九姐姐。”
提到顾云皓,慕玖心里不免又多一层忧思,不知他当日所受之伤可曾好全,那么严重的伤势竟也未在瑶山多停留些时日。
“放心,九姐姐不会跑掉的。”慕玖哄道,“快去吧,阿洛都等急了。”
话是这么说,慕玖按耐住自己一旬、两旬,直到第三旬,白宥的身子已经大好,容沁也稍稍得以松懈下,可师父却迟迟未归。
慕玖终是无法枯等,留了张字条便只身下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