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是一个许诺词,足够诚恳,也足够能让人等待。
如果可以。
如果能够。
只顾明天,不问今朝。
出门前的天灰蒙蒙的,颗粒感的灰白倾盖在天空,城市像是陷入了一副黑白影画,是要下雨的征兆。
魏许打车坐到井大门口,一晃经年,再见,对这所学校的印象已是两年后。
一切未变,变的只是学校里形形色色的人。
这个点,预展早就已经开始,驾轻就熟地走到展馆门口,等比例放大的展览海报就放在门旁,凑近了看,承办商,策划人,一切细小的字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门口出示完邀请函后,门内的景象与门外就是天壤之别,所有的画作摆放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一小块空间,像是为了衬托画原本的存在。
一进展览厅,魏许就准确无误感受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个别人已经开始在窃窃私语。她站的离她们近,听得清楚。
“她怎么会过来?”
“不是几年前就说封笔了吗?”
她还跟人约好了时间,一一听着不欲争辩,但好在陈教授来了,让她有机会能够逃开他人的议论。
至少不是当面。
陈教授本身就在找她,站在远处冲她招手,旁边还站着齐砚和江让。
数月不见,他们与此前无异,反倒是江让不自觉多看了魏许两眼。
她今天的状态与往常,实在太过不一样。
陈教授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见到她真的来了,拍着她的手背,语气都带着欣慰:“许许,你来就对了。”
魏许淡淡一笑:“今年的校庆展比往年的热闹很多。”
说完,转头便跟齐砚问好:“齐老师。”
两个人许久未见,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和江让不约而同一起默默跟在她们身后,陪着他们看画。
江让走在她身侧,依旧叫她师姐,饶有趣味地问道:“是不是感觉很无聊?”
他说话很直接,眼中玩笑的意味越来越大,魏许倒不觉得无聊,只是觉得目前还没有看到特别惊艳的画,留意着身边走过的人,回了句还行。
看着他的表情,直截了当的问:“你的画被展出在了哪里?”
江让不卖关子,让她继续跟着往前走,应该就在不远处,等到真的看见,魏许停了下来,他却不以为然。
展区的设置没有分隔,都是个人单独的画作,前方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一起,等走到那处,发现都在看那幅湖水与飞鸟,黑灰色的线条不断叠加,风格极简,像是随笔画。
看见署名,魏许了然。展览上画的作者今天几乎都在现场,除了公开露骨面的相熟,个别首次参展的却很是陌生。
江让的画此刻便是如此,周围有人在称赞他的画,却不知他就在人群中,在聚集的身影里,秦关在对面看见了魏许,准确来说,应该是在他身旁的齐砚。
如今能有机会见到本人,自然是要好好交流一番,他走上前,主动与魏许打招呼:“学妹。”
魏许只是礼貌的对他笑了笑,说着又见面的客套话。
他有点过于热情,收到秦关的眼神,于双方互相介绍:“这位是秦关,之前与您共展一个美术馆的画家,是老师你的粉丝。”
齐砚对新生代的画家略有所闻,握上秦关的手,听见他一直在说:“幸会。”
四人行变成了五人行,秦关偶尔会跟着一起攀谈几句,陈教授对他青眼有加,不时回过头看了魏许几眼,像是想要询问什么。
不过这样的眼神很快被人群冲散,齐砚所到之处,已经有不少青年画家都纷纷效仿跟在其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连这条展区的人流变得多了些。
走到分岔口,魏许看到了Kelly,两人以目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她依旧与昨天同行的老师一起,昨天听她自己说是专门从巴黎过来的老师,洋味十足。
等到回过神,江让早就在人群里开溜了。
见到后面跟着的人越来越多,魏许独自走到了展区的另一边,无心览画,走过也只是偶尔驻足观望,却不想在远处看见那幅画前站的人,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很认真的看那幅画,背影挺阔,几乎是以这样的姿态保持了很久,期间也有人停留,却不像他那般长望,像是要看穿一样。
迈着步子走近,他正转身,两人的视线堪堪撞上,谁都没有避开,见到她来,李望知笑她:“你来晚了。”
刚刚四目相对的第一眼,再一次被惊艳到。
一袭法式黑色裙,简约大方,长裙过膝,露出小巧的脚踝,妆容精致,衬得冷艳,不似往日的清冷,像是静静绽放在黑夜中的一朵睡莲,温婉又动人。
魏许走过他身侧,肯定的说:“刚刚好。”
抬步侧身越过他,以同样的位置站在那幅画前停了下来,右下方的留白没有署名,转头问:“你喜欢这幅画?”
她的眼里有好奇,黑色的眸子里有几分认真,李望知点头承认。
两人站在同一幅画前,双黑的衣服愣是让路过的人有意识不向他们靠近,站在远处欣赏那幅水彩画,只有他们两个融入到彼此氛围里。
她近乎仔细的看着那幅画,好像还在观摩笔触,像是在回忆,李望知见她兴趣不高,打断她:“Joseph的画想看吗?”
“在这里展出?”魏许的眼里透着惊讶。
李望知点头,带着她往另一口的展览区走,空间变得比之前大了许多,他的画作被摆放在极简的白墙上,一排成列,没有任何装饰,渲染人共情的能力却只增不减,看得久一点,整个人感觉陷进了画里。
她看画的表情,让往日淡漠的面具上终于有了几丝裂痕。
看他所看,感她所感。
魏许挪不开脚了。
李望知一直站在她身后,跟着她的速度一步一步挪向另一幅画的位置,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看见联系人的名字才绕到外侧,走进了附近的一间休息室。
魏许很专注,没留意到他的离开。良久,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带了一丝确认。
不是很熟悉的脸。
她的表情里带了些不可置信,语气也是如此,低呼:“魏许,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站在对面的人已经开始自报家门:“我是昨天联系你的白惠。”
她一提醒,魏许突然间对上了印象,却也什么都没说。
白惠眼神已经开始上下打量,亲切的拉过她的手问她最近的动态,魏许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亲密,含糊其辞地笼统说了过去:“没什么。”
好奇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接着,一股笑意的语气拨动着神经:“一直以为都没有机会再见你,怎么近两年画展上都不见你的身影?”
她眼里有股莫名的敌意,语气又故作怜惜。微微皱眉,她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下去:“不过...陆策的展你是真的捧场。”
听得出她的话里有话,魏许只是笑,不答,想以还有事为由脱身,却没想到她一直跟在身侧,现在又一把拉着自己的胳膊,满脸笑意的问:“怎么了?不记得了吗?”
她的表情还带了得意,像在看笑话。
魏许轻轻移开被她拉住的手,丝毫未被激怒,只是眼神变得淡漠,看着她的眼睛,正欲说话,一道男声插入:“你们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