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在她旁边叫师姐的称呼改不过来,魏许极为冷淡的回答:“没有。”
看着他有点无辜又不知怎么办的眼神,魏许有点于心不忍:“我来跟进就好,你有事就先回去。”
两个人在美术馆门口分道扬镳,她没给江让多余的任务,只让他把情况简单的齐砚说一下,其它的留给她解决。
江让还有国赛要忙,先回学校赶竞赛项目。
有人夜里赶竞赛,有人夜里改方案。
魏许回家后翻着那一堆素材库有些茫然,看了一个通宵也没找出什么好的办法,有些自暴自弃。
一天已经过去,她迟迟未接到美术馆的联系,反倒是在下午,收到了齐砚的消息。
让她去学校一趟。
想来是事出紧急,匆忙收拾自己,带上手头上新整理的材料,到了学校直奔茶室。
醉心艺术创作的人多少有点怪癖,比如齐砚,他是真的爱茶如命,除了平常的教学时间在画室度过,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茶室里,甚至能说是一找一个准。
只是刚刚到茶室门外,一声洪亮的“臭小子”就让魏许停住了推门的动作。门被虚掩着,透过门缝观看,眼前所展现的情形跟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惊人的相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让不知道说了什么,齐砚又气得把茶杯在桌子上一放,冷哼一声,撇过头不想看他,眼不见为净。
场面的火药味一度蔓延好一会儿。
看准时机,魏许敲了敲门。哪知道,齐砚转过头看向门边又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了,刚刚气得甩茶杯的人似乎不是他。
“你来了啊?小许。”
魏许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合同材料,给齐砚过目。
江让不请自便,已经从站着变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丝毫不受刚才的干扰,活脱脱的扮演二世祖,又喊了她一声:“师姐。”
魏许纠正他:“喊我名字。”
她的眼神淡漠得像极地的严冰,江让都有些被冷到,学乖了一点:“好。”
见她一直站着,齐砚让魏许也坐。从她手里接过材料,拿过桌子上的被晕花的眼镜,擦了擦,又给魏许泡了杯茶,才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魏许手里捏着茶杯,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往脸上冒,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刚刚出门前,策展方案在美术馆给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些,大体不变,小部分细节改动了一下。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空间上的使用问题。
预计展览三月初。
展览厅位二层。
服从相应展览安排。
齐砚一目十行看下去,视线停留在厅位模拟图的空间大小上。他合上方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最近手头上整理的有多少画?”
魏许正在回想云盘里的具体文件数,还未出言,齐砚首先表明态度:“首批展出的画你负责挑选。”
话说到此,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让魏许全权负责完这件事情。
“那我就不用了?”
江让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这又是给他少一事啊。
看见他这幅嘴脸,齐砚问:“我叫你去是白去的?”
江让实话实说:“空间没给够。”
齐砚倒是不在意这些,说道:“既然是邀请,参与就好。”
随后,齐砚又提到近期收到的邀约,话题直指魏许,“杭城另外的一个美术馆馆长从我这里打听到了你,考虑参展吗?”
坐在椅子上的江让突然侧头看向她,发现魏许的表情如临大敌。
“我吗?”
江让还指了指自己。
魏许是发现了,江让好像就喜欢在这老头这里嘴贫,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
确切点来说,就是喜欢侃一侃。
齐砚斜眼看着江让,冲他扬了扬下巴,发起了逐客令:“你现在可以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江让求之不得,起身就往门外走去,见这小子终于走了,齐砚摘下了眼镜,重新把目光转向了魏许。
茶室内一下安静了许多,静得能让魏许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呼出一口浊气,她回答,“我不考虑。”
魏许自知自己几斤几两。
这是做他助理以来齐砚第一次让她参展,也是第一次劝她:“创作的缺陷有时候并非会成为作品的缺陷。”
魏许依旧坚持,并且承认:“我没有再做参展的准备。”
一切都是昙花一现,她再明白不过,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不能混为一谈,黄金期对于画家来说也是一把刻度尺。
她已经过了这把刻度尺的临界点。
齐砚饶是再想劝她,看着她心灰意冷的眼神也不再多说。
魏许捏了捏手,想要按住轻微的颤抖。
从前,海水漫过空白留下的深蓝,星星坠落过的天空黝黑无垠,夕阳西下的光晕,每每触笔,她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每个毛孔沸腾又平静下来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现在,只要是能再寻回那种把天地万物绘入白纸那一刻的感触,能肆意在未知的远方描绘任何属于自己的想象,即使无人驻足,也无人倾听,就已足够。
她曾能望穿秋水的梦在画中编织发酵,生根发芽,不愿与人共赏,甘愿独自沉沦,权当为了那份遥远,千千万万遍。
但是,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
她再也无法捡起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