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对于记忆的存储容量往往出人意料,原本以为已经忘掉的,殊不知只是处于休眠状态,一旦出现关联物,连串的画面都复苏过来。
——“诶,诶,我打听清楚了,昨天在巷子里被打的那个人是江屹,欺负他的就是魏波那伙人,”薛明渡从小就爱八卦,小时候什么一手消息都是他率先打听到,“江屹就是江家新来的那个,比咱大两级,就在我们隔壁德阳念初中!”
“原来是他啊!”陈书言惊讶,“他们为什么打架?”
“这能有什么原因,单纯看不惯呗,”薛明渡说,“不过他们也忒狠了,知道江屹对芒果过敏还故意整他,听说今天江屹去医院了,都没上课。”
陈书言听完唏嘘,不过她很快又扭头哼了声,“魏波他们确实缺德,但江屹也不是什么好人!昨天徽宜等我们的时候不是看到他了吗,好心好意跟他说话,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推徽宜!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是不是要连徽宜也一起揍了?”
陈书言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漂漂亮亮的蛋糕在泥水里滚了一圈,黑乎乎的面目全非!他可真会践踏别人的真心!”
“徽宜,”她勾过好姐妹的肩膀,“我昨天没细看,你痛失的是哪款小蛋糕?今天放学我再给你买一个!”
刚刚知晓真相的楚徽宜正低着头,握笔在草稿本上无意识地涂鸦。
她藏着心事,小小声说,不用了。末了又补一句,他没欺负我,你们别怪他。
因天气降温,屋内又开了暖气。楚徽宜躺在床上,脸颊有点热热的。
也许是才吃了药,大脑昏昏沉沉,眼皮也重重的往下耷拉,但回忆一直如涨潮的海水涌来,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那天是灿烂的晴天,她借口说放学有事,陈书言就和薛明渡俩兄弟去公园晃悠了,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往隔壁学校跑去。
德阳中学和德阳附小挨得很近,大半学生都是富家子弟。由于楚家给德阳捐赠过图书馆和一批教学设备机器,德阳的保安认得楚徽宜,什么也没问就放她进去了。
从薛明渡那儿套出了江屹在初二一班,楚徽宜按着每个教室的标牌,跑了几层楼,终于找到了。
初中放学晚,等她喘着气到达教室门口,刚好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
她托人帮忙把江屹喊出来,等待的时候,手心里不断冒汗。
不到两分钟,江屹从里面走出来。
看见是她,他冷着的一张脸微怔,些许松动。
“是你?”他靠在墙边,望着走廊外的银杏树,淡声,“找我做什么?”
楚徽宜本来打好了一肚子的草稿,但在看到他脸上未散的淤青时,皱起眉头,不由问道:“欺负你的那几个人被老师惩罚了吗?他们有没有向你道歉?”
江屹闻言,垂下眸。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认真,又或许带了一点点严肃,他瞧了两秒后,挪开视线,轻嗤了声。
“你想太多了,小法官,”他唇角勾着,语气懒散又无所谓,“他们可不听别人如何宣判对与错。”
楚徽宜咬咬唇,不知怎么生起一股气。
“刚才听见有人找,还以为又是哪位爷来约架,”他目光停在她脸上,淡嘲的笑意,“找我约架,小朋友?”
“不是。”楚徽宜用力摇头,抬头看着他的眼。
“我来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芒果过敏,”她说,“我那天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想像他们那样故意伤害你。”
江屹看着她,匪夷所思,“就为这,专程跑一趟?”
楚徽宜点点头,想起什么,又赶紧说不是。
她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一个小蛋糕。
一切就像那天的重演。
“我昨天听朋友说了才知道你的一些事,虽然那天我不是有意的,但肯定还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她双手捧着蛋糕盒,“这个是巧克力的哦,巧克力你应该能吃吧?”
“这是蛋糕店里我最喜欢的一款,希望你也能喜欢。”
江屹看了看,没立刻接。
“不知者无罪,你不必给我道歉。”
“那你就别把这个当成道歉,”楚徽宜塞进他怀里,笑吟吟,“就当是我们正式认识的见面礼。”
“我叫楚徽宜,现在在德阳附小念书,明年升学就会来这边啦。”
“前天见面的时候没认出来,原来你就是江伯伯家的哥哥,江屹,屹立的屹对吗?我记住啦。”
我记住啦。
屋里温度稍高,楚徽宜躺在被窝里,背后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思绪从朦胧渐渐清明,一阵风吹来,窗纱微扬,捕梦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楚徽宜睁开眼,缓缓坐起身。
窗户忘了关,月亮在飞扬的窗纱外若隐若现,清辉零零落落洒进房间。
她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月,怔忡。
捕梦铃还在叮叮响。
原来这就是她要抓住的那一缕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