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我,那人是龙武军新任司戈卫勉,连赢三节,好不风光......】
一气呵成写完满满一页纸,说假也假,说真也的确真实。只是尤清音所写并非自己,而是阿姐。
【梦醒我记起,那是建元二十六年春,我第一次见到他,才知他就是卫勉。】
悬腕写完最后一句时,更漏已到子时,屋外有雷声在远处翻滚,一浪一浪打过来,似不肯歇。
尤清音搁笔,把信纸折成小小一方,不知放哪里,干脆收入衣领处,贴身保管着了。
这夜没等来雨停,尤清音被阿姐傍晚咳嗽模样吓到了,愣是不敢去睡,木木坐在屋里,守到后半夜,一双眼睛实在撑不住,眼皮像被丝线往下扯,沉的失控。
尤清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合衣趴在桌上,浅浅眯了会儿。
刚觉睡着,忽听外头一阵轰隆雷声劈在心坎上,吓得尤清音直接从凳上弹起来,顾不上看外头,忙冲到卧房床前看阿姐。
索性阿姐无碍,闭眼应是还在睡。尤清音放下心来,见窗外天色蒙蒙亮,不知是还未到天明之时,还是雨幕遮天蔽日暗了天色,正待去看,却听一阵短促叩门声,咣当咣当砸在心上。
尤清音听了两下,终于醒悟过来:方才并非惊雷劈醒自己,而是这开门声。
开了门,蓝蕊急色匆匆的脸现出来,一把抓着尤清音往门外去,关了门才小声道:“阿音,我今晨去了景福台,亏得是运气好遇到我那位小姐妹,托她带了话给邵美人。只是、只是我那小姐妹说,邵美人怕是很难出来......”
尤清音听罢,只嗯了一声,抬眼望天问她:“蓝蕊姐姐,现下什么时辰了?”
“巳时五刻了。”
已是巳时,天却阴沉的像是刚刚破晓,青灰天盖下雨丝成帘,呼呼啦啦下个不停,恍惚像是回到明州,那个绵雨不断的地方。
这宫城与明州俞府,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一场雨冲刷过来,叫她心里也道不出个所以然了。
牵着蓝蕊的手走到廊上,夏雨叮咚将二人声音尽数掩盖,尤清音轻声安抚蓝蕊,只道无妨,每日都去景福台附近等着便是。
其实尤清音也知道,想要等到景福台传话出来,何其困难。陛下如今在行宫,皇后与四夫人随同一起,就连王昭仪都因着要照顾永王,一同去了行宫。
崔婕妤封锁景福台,明面上可说是奉陛下之命看顾邵美人安胎。陛下年老,宫中谁不知道邵美人此胎要紧,便是关了景福台大门,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这场雨,来得突然,却一连下了好几日,且还不见要停的迹象。蓝蕊日日都去景福台等她的小姐妹,却又日日垂头丧气地回来。
一连三日,蓝蕊都寒了心,连再去的勇气都没有。第三日回来时格外丧气,尤清音正巧要去给卫勉送信,见蓝蕊蔫吧吧地从垂花门进来,迎面安慰了几句,见她还是一脸挫败,又道:“若是不去,姐姐怎么去得了景福台。”
一听这话,蓝蕊面色更是难看。
俞美人如今境况,她已然看在眼里,心里只怕自己还没等到景福台的回话,俞美人就......
心里的话,蓝蕊知道不能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去的。”
尤清音赶着时辰去给卫勉送信,嘱咐蓝蕊照顾娘子,蓝蕊吓得连连摆手:“阿音,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你也知道娘子如今......”
床榻上那个几乎一捏就碎的人,蓝蕊哪里敢去照顾?她只怕自己稍一手重就酿出灭顶大祸。
尤清音知她心里所想,面上没了笑意,只道:“在门外守着就行,有事再进去,我很快就回来。”
蓝蕊没得拒绝的余地,只能点头,末了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阿音,你可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忍下心底的怒,尤清音点头,转身出了垂花门。
或许是雨色浓重,宫道淌水让步履艰难。尤清音撑伞往月华门去,头一回觉得,通往月华门的宫道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走到月华门,龙武军还未过来。尤清音撑伞的手往下,将自己整张脸遮住,低头数着青石板缝隙里新冒出的野草,数十根野草一一数过后,忽听很远处有齐整踏步声,遥遥像鼓阵,混着青石板上水声啪嗒,一声一声敲在耳里。
尤清音小心探头出去看,果然看到龙武军由远及近,黑压压一列。稍稍近了一些,她看到卫勉走在最前面,玄色斗笠四周雨丝成线,铁甲沾水寒光毕现。
唯恐龙武军发现,尤清音赶忙缩头躲在宫墙后,静静等待龙武军的经过。
不必出去,她也知道卫勉定能看见自己。
他总是什么都知道,偏偏又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