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足,瓷与京消失了一段时间,说消失有些不准确,更明确的说法是,被大洋彼岸的西洋人请去做客。
彼时,美的计划已经获得了,联在内统合其余两常的支持与默认,即便瓷再强硬,面对数个国的桎梏下,即便美邀请的是鸿门宴,他也必须要去。
“当家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瓷笑了笑,看着京有些担忧神情,安抚着对方。
在这时的瓷无法想到,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几乎由全世界所编织的骗局。
他们没能回得去,瓷和京被分开关押,如果蒙上西方焊在脸皮上的伪善,那便是分开‘做客谈话’。
金发碧眼的人难得把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他很直白的给瓷两个选择,一是送他家首都京去投喂那个机器,二是他自己去。
瓷未曾听说过美隐蔽着进行的项目,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能拿京威胁他,就说明美从头到尾目的就是瓷自己,他没有选择。
“只有一点点痛,就跟抽血一样。”
美拍着瓷的肩膀说道,他笑眯眯看起来格外纯良:“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就把京放了,哦,最近对你的桎梏也解了,怎么样?”
“很划算对不对?”
的确很划算,后来的瓷笑的温柔,他的指腹摸着自己皮囊上的裂痕,宛若怜爱的抚摸着爱人的枝桠,他爱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止死亡。
或许真如朝所言,他早就疯了,只不过瓷自始至终都足够理智与清醒。
清醒的遭受着炼狱般的一切,理智又冷漠的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只他一人的性命,便能改写世界所有的格局,怎么能说不划算呢?
在瓷的眼里,美解体或是死亡,也不过是仅余一丁点的附加品罢了,他要的是家国长存,要的是国泰明安……
如果自己的死亡,真能迎来一个令他们喜爱,能够带领大家走上更好的路的‘瓷’,那他以身铺路又如何?
这是他仅剩的、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吧?
第一次抽取时,机械还未改良,比针管粗多了的尖锐管道,直接嵌进了瓷的脊骨里。
痛吗?大抵是痛的。
在没入皮肉里的瞬间,瓷明白了美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他走错了第一步,决不能再走错第二步,他狠下心切断了自己与瓷家之间的关联。
这样,受伤的、被夺取一切的只有他,瓷家则会好好的,不受任何影响。
可他的行为,在他们的眼里视为背叛,他们不知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只认为他向敌人低下了头,成为了背叛者。
当然,背后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多到数不胜数。
不只是手足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也是所有人在蒙蔽他们,他们被欺骗了,被误导了,被诱拐了。
失去所有的关联,又被间断性被迫抽取力量,瓷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开始出现问题,他无法告诉他们真相,因为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瓷还再找寻如何遏制这一切的办法时,第一道裂缝出现了,他首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才是苦笑,接着他没有放弃。
他想了许多办法,暗中联系英吉利,又或者准备一次又一次的反击,直到…坦然的接受了无法改变的死局。
是了,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从断开一切关联时起,他的死亡已经是必然结局,可他们对自己的厌恶,是压死瓷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开始以身心血肉,喂养着啃食着自己的害虫,瓷垂下眼帘,却勾起了嘴角,无声的说道。
吃吧,吃吧,待他死亡之时,便是他们崩毁的尽头。
他的无动于衷与失去感情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或许瓷当时是有恨绝了的报复心理,可到后面,许是失望多了,自己的努力并不被他人期待。
他们不希望他活着,与死亡挣扎还有意义吗?
他太累了,他想休息了,一直执着于坚持的自己,在理解‘放下’二字的瞬间,得到了久违了的轻松。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即便他们毫无知觉,也不能摆脱罪孽。
瓷的死亡是在寒冬,悄无声息,也找寻不到痕迹。
美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因为最后得到的是‘空无一物’。
联十分的不满,因为最初的约定并不是任由美夺走全部的‘蛋糕’,他在内的一百多个成员皆有出力,凭什么美能这般强取豪夺。
“你不要太过分了,美。”
他们需要平分‘蛋糕’,这是合理正当的要求,当初签写的协议上早有明文规定。
联按捺不住情绪,他代表着所有成员,他厌恶美的贪得无厌,更厌恶他的自欺欺人:“既然你的计划失败了,合该把属于我们的那份一吐出来了吧?”
“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我出力去篡改世界意识,你认为你有那么容易能把瓷弄死吗?”
成功的结果,分不开天时地利与人和,篡改世界意识可费了联老大的劲,瓷家的气运很强,强到联需要透支联大所有成员的百年气运,才能压制住瓷的气运。
让他从‘万人迷’落到‘万人嫌’的地步,逐渐的让所有人都厌恶他,消磨掉他所有该有的气运,再偷偷的转移给自己。
可他们贪婪的分走属于‘瓷’的气运后,得到的下场是什么呢?
他们所有人都遭到了应有的报应,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都要复出代价,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来得迟或来得晚罢了。
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会落得这种结局,在他们酣然入梦,梦想着成为主宰,成为搅弄风云的刽子手时,他们会从高楼的顶峰坠下,摔的支离破碎。
沾染鲜血又不劳而获的王冠,在搁置在头顶之前,是先一步的瓦解从内部开始崩毁,如大厦倾倒般,再也无法重建的辉煌与宏大,一如他们破碎的梦,怅然若失又崩溃无力。
他们悔不当初,悔恨自己的‘贪婪’,悔恨自己被‘蛊惑’,造就了现在的结局,较弱些的被反噬,强些的则得到了等同于毁灭性的灾难。
比如说美,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帝国,如刹那泡影般毁于一旦。要么就如联一般,宛若摔碎了的拼图,散落在地上,再被人擦干净重新拼起。
跟随着他的死亡,全世界都宛若死了一遍,像是在致歉又像是在缄默中爆发着的…无言的告别。
朝笑出了眼泪,沿着凛风的江边给瓷烧了两把纸,火舌舔舐着的纸间,灰烬的星火落在空中洋洋洒洒,他知道这是迟来的‘等价交换’,是迟来的代价。
他说:“美死了,就在你死后第二天,你赢了,瓷。”
瓷以自己的身死,赢了整个世界,他死的悄无声息,却在第二日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让无数人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一步也迈不出去。
可朝只觉得悲凉与深寒,最终还是没能有人救的了他,没能让瓷留下。
忽然,朝的身后传来一声踩雪声,橙黄的火焰卷着纸面飞上了寒江,堤坝上走来了一人,朝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你—”
来的人与瓷有完全相同的面孔,外貌上唯一区别的是那双璀金的眼眸,他手中同样拿着纸张,冷淡的点着白色世界里的一丁点暖色。
西装修身,能够隐藏身体一部分缺陷,但想要穿的好看,却需要极为优秀的身材,而眼前的人恰巧身型修长而高挑,穿的极为好看。
“你是…瓷家的新任当家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的约定?!”
朝瞬间就转过了弯,他记得这个新任瓷名叫现瓷,涉及到瓷的身上,他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现瓷的眉眼冷漠,哪怕和瓷有着相同的样貌,也没有人会把他们混淆,因为现瓷看起来太过冰冷无情。
“抱歉。”
朝听到现瓷这么说,他的视线落在江面上,朝能看见他金色寒冷的眼眸,也能看见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他看起来太像‘道具’了。并不能指名道姓形容为刀或者枪,而是现瓷不具有人的‘情感’,并非不懂感情,而是无法与人共情,他是瓷留下的‘武器’,是瓷留下的‘希望’。
朝听到现瓷说:“我本应该能救下他的。”
救下他?
他是谁?
朝愣了一瞬,才恍惚明白,现瓷口中所说的‘他’是指瓷。
这位现瓷也处于舆论纷争的中心,没人知晓现瓷是何时诞生的,如果不是美突兀的死了,或许还没人能察觉到瓷死在他的前一日。
他刚才的话,让朝意识到,现瓷可能早在瓷还在的时候就诞生了,那么他会知道这些不奇怪。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朝的声音干涩,像是即将要触碰到不能触碰的黑匣子,令他恐惧又渴望:“瓷…原本可以活着的吗?”
他问出这句话,又突兀的笑了,什么叫‘原本可以活着的吗’,朝笑的疯狂又压抑,“——是他们害死了他,他本可以活的好好的!他该受人爱戴!该受万人敬仰!”
“他怎么能寂寂无名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寒冬。”
朝的掌心遮住了面颊,“这不该是他的命运。”
现瓷找到瓷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正因为现瓷是基于瓷的理想所诞生的新任意识体,瓷自然了解现瓷,他明白现瓷想要救他的心意。
所以,他才会在死亡来临前,如老猫临死前的离家出走一样,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任由死亡带走他的所有意识。
他是没有未来的意识体,现瓷在他的理想中诞生,承载着他的祈愿与喜爱,他天生就该被人群簇拥,受人爱戴。
而非为了救他,悄无声息的诞生又悄无声息的死亡。
“我会贯穿他的理想。”现瓷声音平静,失去瓷的他,没有任何在意的事与物,即便他们伤他至深,现瓷也会为瓷的愿望而执行一切。
保护瓷所爱的家。
只不过,他们永远失去了会爱着他们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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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大经过肃清之后格外的空旷,谁都没有想到短短数日,世界棋局被完全掀翻改写,胜利者是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那个人——
明明是极为熟悉的会议厅,几日过去在英的眼里是那么的陌生,他面色狼狈,属于老牌绅士的优雅与矜傲被完全打碎,镜面下的眼睛印着深深的倦怠,是这段时间折磨出来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体面的着了装,指腹难耐的磋磨着袖子上的袖扣,坐立难安。
作为新意识体与旧意识体的更替交换,‘那个人’今日会首次出现在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