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联二人对瓷与对另一个世界‘瓷’的愧对与害怕,哪怕是仅此一会也好,自欺欺人般脚步慢不下来,比瓷他们走的快些,哪怕不去在意,也觉得如芒在背。
然而被他们惦记着的双瓷二人,两人都没有在意他们,瓷哥见联京已经先行前去,一时间长廊里只剩他和小瓷二人。
“是在想中会对俄说什么吗?”
瓷从与中分开后,别人看不出来,但瓷哥把瓷的出神看在了眼里,他垂下的眼,带着如玉般的温润:“不必担心,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不是的,瓷哥…”
瓷的脚步停下了,他的嗓音微哽,瓷哥的问话像是打开了瓷一直不敢开口的阀门,他抓住了瓷哥略长的衣摆。
瓷眉宇微皱,看向瓷哥,眼前与他身着相同红衣的人:“你们是不是等安排好剩下的事项,就要走了?”
“嗯。”
瓷哥没有避开瓷的眼睛,只是轻笑着,伸手捏了捏小瓷绷紧着的脸:“我们在这里时间呆的越长,会与原本的世界关系越弱,不过我们也不是回去了就不再来了。”
“就像汽车总得去加油站加油吧,我和中哥也需要回去一趟。”
瓷没有因对方的话而放松一分,或者说正是因为瓷哥的这份安慰,让瓷固执的快不像他了,他说:“我还没有想起过去的记忆…”
那片漆黑深邃的回忆,光是想要触碰,就让他感到从心底里诞生出的抗拒。
那是过去的他,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全部吞噬,无一不在告诉瓷,‘往前看,不要再回头’。
“你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
瓷哥轻轻的挣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在分开时牵住了对方,瓷的手有些凉,但他已经不需要由别人带给他温度了。
“以前的事情,若是不想回忆,那便不要去想了。”
瓷哥温温柔柔的说道,手从瓷的脸颊落在他的眼尾,勾起了瓷鬓角落下的黑发,将它们顺到瓷的耳后,漫不经心的咬字:“那些…总归不是些要紧的事。”
“还是要想起来的。”
瓷视线微微闪躲了一下,被瓷哥指腹碰到的耳垂有些发烫,他没忍住拉住了瓷哥作乱的手,都不能让他好好说话了。
“那是我的过去。”
瓷的手心放在了自己的心脏之上,他的神情十分温柔,温柔到宛若心间被垂落下的热泪烫的蜷缩了一分,“被刻意‘封印’的记忆,是过去对‘我’的保护,又或者是……”
话语未尽,瓷便摇了摇头,他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但我也想保护你们。”
瓷看着自己与瓷哥交握的双手,微微抬起:“瓷哥,你看……”
交握着的其中一只手有些削瘦,但筋脉布着从根内汲取的生命力,失去的温度,失去的力气,全都回来了。
它不再脆弱,不再冰冷,不再遍布漆黑的、濒临瓦解的裂缝。
腕骨上不再因缠绵黑纹而如枯枝般可怖,如今莹白一片,只余那皮下强而有力的脉搏声。
瓷轻声说道:“这份被挣脱的枷锁,沉重的伤痕,唯独我不应该忘记。”
“——唯独‘我’绝对不能忘记。”
瓷的觉悟比瓷哥想象中的还要高,或者说正因为这样,瓷才是瓷,无论处于何时何地,永远坚守着本心的他,也是他和中付出一切都想救回来的人。
‘想要保护你们’
瓷总是这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想做的不过是保护自己深爱的家,最爱的人。即便失去过去的记忆,他也仍然用他单薄的后背,扛起属于他的职责。
“你想做的事情,我们总是支持你的,小瓷。”
“只是,不要太过劳累了。”
瓷哥的话引得瓷抬起了眼,撞进了同样的黑眸中,瓷哥的眼里有瓷太多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有难过与感伤,又像是有宽慰与妥帖,瓷的疑问没能问出口。
因为瓷哥握着他的手,重新迈开步伐:“走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能牵着小瓷的手,一起前行的时间,也不多了。
-
“你以为我会揍你?”
俄睁开眼睛看到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整个人既危险又可怖,中的拳头砸在了他脸侧的墙上,“怎么会呢,我从来都不会一言不合就揍人的。”
中收回的手背上有些微痕迹,他的力气很大,亲和的口吻与他暴力的手段完全不符,他当然想一拳揍在俄的脸上。
但中可不想把把柄落在俄的手上,要是揍了他,要是他厚颜无耻的拿一副伤残样,去博小瓷同情可不好。
只不过他心中有气,要是不发泄出来,难保自己回了外网后,不会把他那边的俄给暴揍一顿。
中收回的手拍了拍俄的肩膀:“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很欣赏你的傻逼。
“我也挺喜欢你的。”
挺喜欢你的没脑子。
中的手掌就按在俄的肩膀上,并不重,俄却感觉自己动弹不得,他几乎无法分辨中在说什么。
理智在告诉他,他不该相信中的任何言语,因为中的立场永远都是以瓷的利益出发,他现在的所言所语全都是口腹蜜剑。
可是落在深井中的人,不会放弃任何一根垂下的绳索,哪怕绳索上布满荆棘,哪怕绳索的源头是虚假的天空。
俄以为自己从没伤害过瓷,以为自己还来得及获得原谅,还沾沾自喜,自喜他自始至终从未像美他们那样伤害瓷,侮辱瓷。
甚至自得于自己的幡然醒悟,他是最先后悔的人,占尽先机的他想要以此博得瓷的原谅,还狂妄的妄想成为瓷的唯一。
然而,所有的遮羞布都在中,都在内网瓷的步步紧逼下全部被烧光,无一不在,无孔不入的,在告诉俄,他同样罪无可赦。
高大的斯拉夫人抬不起头,他对产生这种私欲的自己感到羞愧,感到耻辱,悔恨像是延绵的山火链接着他的经脉,席卷着他的身体,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放在烈火中灼食。
如若像是无心的木偶,在灰烬中烧的真心也好,俄只怕自己剜出自己的心脏,也得不到瓷的一眼回顾,因为他的心太脏了。
中喃喃低语的语句,宛如充斥着来自深渊极为馥郁的浓烈恶意,可落在俄的耳畔里,像是对他最后的‘救赎’,最后的‘机会’。
他说:“你可是我特意为小瓷找的‘盟友’啊,不要让我失望。”
一句话能让俄勤勤恳恳为小瓷打工数十年,何乐而不为呢?
“……盟友?”
俄的声音沙哑,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更像是得到最后的宽恕时的狂喜。
对,俄攥紧了垂下的双手,他抬起的视线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他是中给瓷找的盟友!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站在瓷面前的身份,唯一能够让他站得住脚的身份,唯一可以让自己重新来过的身份。
俄不可能放弃,他怎么会放弃,就差最后一步了!他本来可以成为瓷最特别的那个人!
现在也不迟,你看,中都给他了一个新身份,一个新理由,不是吗?或许,只是或许,俄忍不住诞生出了一丝希望,万一瓷也是这么想的呢?
万一中是听瓷的话,来告诉他这些的呢?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瓷的心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中亲眼看着俄从失魂落魄的绝望,到肉眼可见的燃起希冀,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讥讽与冰冷。
对,没错就是这样。
愧疚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但欲望与私欲则不会,只要一日没能得到满足,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便一日都会如百爪挠心般渴望。
私欲总会伴随着愚蠢的妄想,毕竟骑驴还需要用胡萝卜吊着,那这点妄想就权当支付给俄的报酬好了,中还不至于去剥夺一个永远都得不到回应的可怜人,最后与仅剩的美梦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记住,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在小瓷面前提起,不该问的也别问,他才刚醒,你也不希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打扰他吧。”
这话不能算作毫无遮掩的威胁,因为俄也不愿意在瓷的面前,主动挑起过去,他恨不得把过去推翻了重来,又怎么会再去主动揭开瓷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俄现在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中最后拍了拍俄的肩膀,他就要回去了,在临走之前帮小瓷解决掉俄这个麻烦,后面的就要看小瓷自己了。
“走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
中俄姗姗来迟,推开会议室的门时,联已经确认好了瓷的状况,他仍不敢轻易的抬头,生怕对上瓷哥那个大杀神。
“瓷的身体…基本完全恢复了。”
哪怕联极力遮掩自己的震惊,但还是泄露了几分不可置信出来,要知道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抽取瓷的力量了,其中究竟抽取了多少,那个庞大的数字几乎能把联压垮。
所以即便另一个瓷把那个机器捣毁了,抽取的力量能够回归瓷身体里的绝对不超过百分之四十,仅仅一半都不到,怎么可能这么迅速的修复好瓷的身体与意识?!
这里面的秘辛,恐怕只有来自另外两个世界的瓷知晓了。
联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泯灭了,他们之前对瓷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只要一想到那两个来自异世界瓷所做的残暴事件,再联想到接下来可能会迎来的报复,联就想当场昏厥。
他颤颤巍巍的收了手,张口想问瓷,他们未来究竟将何去何从,或者说瓷到底会对他们展开什么样的报复,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底——
只是联抬眼的瞬间,就撞进了瓷哥极为薄凉的瞳孔中:“你该庆幸小瓷没出意外。”
联不经意间露出的对小瓷的轻蔑与不以为意,令瓷哥十分厌恶,他压低着眉:“否则,留下来的就该是我和他其中的一个。”
瓷哥口中的‘他’指代着的是,刚推门而进的中,他的视线冰冷至极,虽是在笑,却像是把刀尖抵在了联的咽喉。
“其实,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瓷哥伸手勾了勾小瓷的下巴,他不满小瓷的视线全被联吸引走,对小瓷展颜一笑:“毕竟,我舍不得小瓷一个人在这里。”
“瓷哥。”
瓷心跳漏了一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飘红的脸颊,他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也这样,面对瓷哥和中哥的戏言与亲近,总是忍不住羞赧。
他有些磕绊的说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怎么会是寻开心呢?”
中闻言挑眉,长腿一迈就到了瓷的身边:“我就说回去干什么,反正再哪都是混一口饭吃,我们要留下来,小瓷不会舍不得一口饭都不给我们吃吧?”
“当然不会!”
瓷拉住了中想要揉自己脑袋的手,认真的说道:“中哥你们想要留下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走的,但是如果你们想要走…”
他灿若星辰的眸子有瞬间的暗淡,再抬眸也仅余那抹绯丽:“我也绝对不会阻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