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虽走了,但那东西,却留了下来。
到底是他人一番心意,所以,墨如初即便没有去看那绢帕里头裹着的物件是什么,也还是将其就着绢帕一起,再带上方才的小瓷瓶,一道安放进了匣子的内格中,转而熄灯就寝。
未见日夜轮换,翌日将将日出之际,她尚在睡梦之中,便听两个丫头在外间轻叩其门。只因,宫中遣使入府传制发册的时辰定于辰时三刻,她需早早起身,清洗梳妆。
这一觉,她注定是再睡无法,挣扎着坐起身,只轻应了那么一声,两个耳力极佳的丫头便应声推门而入。
坐到妆台前,她望了眼窗外尚且灰蒙的天色,有那么一瞬,也是真想不管不顾地径直窝回榻上。想自己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起这么个大早。
然而,此时的榻上,却是早已没了她的位置,其上,正端放着大婚礼服。
待到天色再亮些的时候,便可见右相府里到处都是奔走不停的仆从婢女,手中端着摆满各类物件的掌盘,个个走路带风。而一切,也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有序进行着,直到,辰时三刻的来临。
由于这一月里早有人教导过各项规矩礼仪,因而,这最初的一环,墨如初倒也不慌不忙。宫中来使时,她该听册听册,该跪接跪接,该行拜礼行拜礼。而待到结束,已是日正当中。
好在,迎礼定于黄昏之时,她尚可小憩片刻。
却未料,一番小憩过后,等待着她的,竟是坐回妆台前卸妆重梳。
花钗齐齐排了一列,外头还不断有东西递进来,墨如初索性合上眼,全程静坐,由着两个丫头为自己扑粉画眉。同在镜前的云裳云月那也是唯手熟尔,转眼放下眉黛,终以口脂点唇。
妆成之际,兴眸望向镜中的自己,墨如初此刻想到的,是自己远在衍陈庄的母亲。原本说好,她此番回京,不多时便可归去,此后,便可长伴母亲身侧。
哪里知道,而今,却是要出嫁了。婚成嫁娶,想她这一生,大抵也就只会有这么一次,没能亲自为她梳妆打扮,娘怕是会很遗憾。
回神之际,墨如初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发了多久的呆,竟会连自家好友何时到的都不知道。
实则,柳意暖也只是刚到,因着新嫁娘此番妆后呈现之容色,全然不同于上回的一脸病容,这叫她眼前一亮,一时倒也忘了出声。
而后,两人中,还是墨如初先做出了反应,只见她半转过身,甫一开口,便带起了调侃,“薛正那厮不是昨日刚回京吗,想你们这聚少离多的,他竟舍得放你来?”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柳意暖面上忽地一红,这名为娇羞的反应,墨如初又岂会看错,旋即眉眼一拉高,身子微微向后,虚望向她,“今日,起晚了吧!”
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说话,眼前人这接下来还不定要怎么打趣她。柳意暖性子虽软,却也不会任人宰割,低眉浅笑之余,唯以两手轻按上对方的两侧肩头,将人慢缓推回镜前,转手,又自云裳手中接过花钗,
“你想哪里去了?今日晨间,我本是准备早早出发来陪你,但夫君他刚巧要去一趟兵部,眼看顺路,所以我就由着他带了我一程,这才来晚了。”话间,那双向来灵巧的手更是将那些个花钗逐一簪入了镜前人盘起的发间。
如此,这二次梳妆,才算真正作结。
知她脸皮薄,墨如初也不再逗她。倒是立在她身后的柳意暖,微掀起眼帘看着镜中那愈发娇俏的脸,面上渐渐浮起担忧。
以自家好友的样貌,入东宫后,得宠自不是问题。其后,若是能同太子一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可怕就怕,以眼前人的性子,心中定然早有盘算。
然而,一旦入了那道宫门,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出来的?更莫说,那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心中的那份不安不断扩大,柳意暖一手离了花钗,转而轻落到身前人的右肩上,“小初,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答应我,千万当心。宫里,都是聪明人。”
半偏过头,她抬手覆上那手,明眸睐去,顺带着唇色一抹,“放心,我的性子你还——”
可惜,两人的对话只能止于此,只因,柳意暖确实是来晚了。眼下,迎礼的时辰将至,墨如初,该起身了。
喜怕寸寸遮掉视线,终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