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声音有些停顿,连带着手上洗刷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她告诉你的?”看向辛禾的眼神里一时之间有些复杂,接着说道。
“不是他不唱了,而是他唱不了了。”
“啊?不是不唱了?而是唱不了了?是嗓子出问题了吗?”
“不是,而是他因为抑郁自己选择结束了生命,去世了。”
碗筷突然从辛禾的手中掉落,正好磕碰到了水池的边缘,洁白的瓷盘顿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锋利的瓷片不经意间划过辛禾白色的裙边,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渍。
血渍在洁白的裙边逐渐的越晕越大,一个明明很小的伤口,却晕染出了一整朵血色的花,仿佛像是一朵黄泉边勾引魂灵的曼珠沙华。
*
海边。
蓝澜站在沙滩上,她看着深夜里海水,看着海浪一层一层的席卷着沙滩,深夜中的海跟白日见到的海截然不同。
白天的海,蔚蓝中带着希望,让人向往,让人流连忘返。深夜的海总是透着一丝让人察觉不到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到海里,沉溺在海底。
独自站在海边的她任由冷冽的海风吹了又吹,任由吹散她的发,这时,身边走过来一个身影,往她身上披了一个薄毯。
“虽然是夏天,但是夜晚的海风还是有些凉的,小心不要感冒了。”
蓝澜没有看身边的人一眼,问了一句,“林野,你说,当时的他躺在浴缸里的时候冷吗?”
林野拉拢薄毯的手一顿,“蓝澜,已经过去了。”
蓝澜没有理会林野的回答,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当年我也想像他一样,永远留在水里,可是,我没有,我最后还是在水里挣扎了出来。”
林野看了她一眼,给她拢了拢发丝,问着,“还是放不下吗?还爱着吗?”
蓝澜望着身边的林野,任由他手指拂过发丝,笑了笑,笑得轻松也笑得苦涩。
“那你放下了吗?即使他死了,你不是还是没有放下吗?爱?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他,我只知道,也许这辈子我可能永远都忘不掉他了。”
随后,她离着海水越来越近,直到海水没过她的脚腕,林野才上前一步,用力地拉回她。
“蓝澜,你正常一点。”
蓝澜被林野猛地用力一拉,脚步有些踉跄,转过身来,看着林野轻笑了起来,因为持续不断的笑声,她的眼角笑出了泪花,笑的连腰都弯了下去。
“哈哈哈......林野,你不会以为我要寻死殉情吧。”
林野盯着面前哈哈大笑的蓝澜,划过一丝心疼,当年的他是见过蓝澜崩溃后的样子。
当年他找到她的时候,房间内到处都是松散的家具残骸,破碎的玻璃,镜子,被剪的照片,支零破碎的家,她赤着脚拿着酒瓶躺在地板上醉生梦死。
蓝澜用手抹了抹刚刚笑出来的眼泪,嘲笑地对着林野说道,“林野,你想多了,在当年我就知道,我这个人自私的很,我不像他一样,心狠,对自己下得去狠手,我对我自己下不去手,比起死亡我更想的是苟活。”
“我对这个世间还有眷恋,不像他一样用绝望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林野对着蓝澜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蓝澜看着林野要转身的身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林野,你手机里那张夕阳下的女生剪影是我,对吧?”
她尝试上前一步,微微抬脚,小心地去触碰林野的唇。
林野脚步停住了,撇着头避开了,神色中有种压抑的隐忍,一瞬之后,他重新迈开了脚步,尝试着扯开她一直紧抓的手腕,淡淡地回了一句。
“蓝澜,当时江煜患病我是知道的。”
林野的拳头紧握着,骨节泛着的青白色透露出了他一直以来克制的情绪。
蓝澜听到以后,才停止了纠缠,放下了一直拉扯的手腕,冷哼一声。
“林野,你就是个懦夫,怂包,一个连自己喜欢都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她有些声嘶力竭地喊着。
“怎么?就因为他死了,我就不能喜欢上别人了,想让我这个未亡人,一直为他守着贞节牌坊吗?你们男人啊,总是比我们女人更残忍,更狠心。你们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她把身上的薄毯一股脑地砸向林野,发泄着。
“死人就是死了,就算我仍然放不下他,我也有权利选择我想要的人生,有权利追求我想要幸福,我不想也不愿意再沉浸在他的阴影里。林野,你真没骨气,你配不上我的喜欢,我看不起你。”
她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林野的胸脯,看着林野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声嘶力竭。
他此刻的平静隐忍衬的她就像是一个随时发疯的疯子。
蓝澜把林野刚刚束好的头发又重新散开,任由发丝在海风中吹散。
“林野,你知道吗?每回看到你这样,我都觉得我很卑微,你的平静衬的我像一个疯女人。”
林野弯腰捡起了她扔掉的薄毯和头绳,蓝澜使坏不让他如意,她脚下用力地踩着薄毯的一脚。
她居高临下看着身前弯着腰的林野,平淡地说了句。
“我的喜欢想给谁就给谁,哪怕是曾经给过一个死人。林野,是你配不上我,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
蓝澜说完再也没有看身后的林野一眼,径直朝着海的另一边走去。
林野看着独自在海岸边迎着海风的她,身影单薄,无助,他想要上前一步,替她再次披上毯子,最终,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离去的她。
直到他再也看不到蓝澜的身影,他才转过身看着面前黑到看不见底的海水,不由想起了江煜去世前,最后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林野,替我好好照顾蓝澜,我一直知道你在心里默默地喜欢她。”
当时他喝醉了并没有在意江煜的这通电话,只是对着江煜说道,“江煜,你是不是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电话一端的江煜只是笑了笑,说道,“嗯,果然是喝多了,你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他就接到了医院的通知,才知道,那天晚上说胡话的不是江煜,而是他。
是他没有抓住江煜最后那通电话中的不对劲,活生生断了他向自己求生的希望。
如果那天晚上他听出来了江煜的不对劲,如果他那天晚上去看江煜一眼,是不是江煜就不会死了。
毕竟,他是一个那么美好温暖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