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夏闻言并未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她的面前,努力攀上她的双膝:“奴婢该死,一开始便打了日后姑娘出嫁做陪房的主意……本盼着姑娘能找个好夫家,日后奴婢也能跟着有好日子过,谁,谁知……”
“那日镇国公府的萧将军来提亲,亲口对老太太说了此生绝不纳妾的话……姑娘找了这般好的亲事,可也彻底绝了奴婢想要做陪嫁姨娘的路子……奴婢自知姑娘对奴婢好,可不论是留在咱们府里,还是跟着姑娘去萧家,奴婢日后年纪大了,都只有被指给府上的管事小厮这一条路子……”
绣夏说到这里,面上有几分羞于启齿,但还是嗫嚅着哭了出来:“奴婢真的不想这样,日后若是生了孩子,子子孙孙都只能是奴才……奴婢的爹娘便是这样,奴婢是家生子,一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奴婢再也不想走这样的老路了!”
绣夏断断续续地抽噎着,清秀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泪痕,瞧着很是让人怜惜:“奴婢本想着,若是跟着姑娘陪嫁,奴婢自是会忠心耿耿对姑娘的,绝不敢僭越分毫;若是有幸能被姑娘抬成姨娘,日后所生的孩子便也是主子,再也不用像奴婢一样……”
林晚霁听着面前女子不断哭诉的话语,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真是糊涂,放着正头娘子不做,为人妾室到底有什么好的?”
绣夏闻言,止不住地摇头,哽咽道:“姑娘生来便是主子,日后嫁的也定是主子,自然不明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心情。为人妾室又怎样?比起做下人小厮的正头娘子,奴婢宁可为人妾室,也不能叫我的孩子生来便是奴才……”
林晚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上的神情叫人难以捉摸:“所以,你为了不配给府上的管事小厮,或是不愿意同我一道去镇国公府,便想了这般计策,去求大嫂嫂对吗?正因为你是府上的家生子,如今大嫂嫂管家,手里捏着你的身契,所以你便想卖力替她做事,好让她大发善心大手一挥,指不定哪日就放了你的身契?”
绣夏见如此轻易被戳穿心事,不免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林晚霁见她这副样子,不免叹了口气,冷声道:“无论日后我嫁的是何人家,我自是不会允许有纳妾一事的,这事儿是我还未曾来上京之前便已定下的,你从一开始进我的院子伺候,这算盘就打错了。便是自幼贴身侍候我的莺时,我也从来没有过让她做妾的心思。”
绣夏听到这里,有些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灰败,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可是,我从来没有让你做妾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动过在府里给你抓个管事小厮随意配了的心思。绣夏,你心中既然有这么多想法,为何宁可跑到大嫂嫂那去,也不肯同我倾诉一番?”
“我……奴婢……”绣夏闻言,忽得有些怔愣地抬眸,望向林晚霁的神情时,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困惑。
因着从前她在四姑娘身边时,不小心叫二夫人发觉了她有侍候二公子的意思,登时便将她赶到了后厨,若不是看在她老子娘的份上,只怕是早就将她发卖了。如今她怎么再敢说?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我到底是外来的姑娘,你的去留,我不能随意决定。我本想着,若是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大嫂嫂自然会将你的身契一并给了我。待到那时,无论你想做些什么,我不是那等子磋磨人的性子,自然是会将身契放还于你。”
“姑娘……?”绣夏愣愣地听着林晚霁的话,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姑娘莫不是在诓骗奴婢吧……这般好的事,姑娘,姑娘当真……”
“自然不是在诓骗你。”
林晚霁十分平静地看着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来:“你既是来了我的院子,我不会厚此薄彼,咱们毕竟主仆一场,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去。如今我这里,倒是有两条路子,一是我差人把你送到扬州去,你若是不愿草草嫁人,我不会逼迫你,你可以在扬州的书院读书认字……”
林晚霁抿了抿唇,有些希冀地轻瞄着她的反应。
待到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欣喜的表情时,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你仍旧想嫁人,我便在诸多陆氏商铺的年轻掌柜里,给你挑一门称心合意的亲事。虽说只是商户,比不得侯府这般气派,但到底是正头娘子,你脱了奴籍,日后夫妻俩心往一处使,也能过上富足的好日子。”
“嫁人,奴婢想嫁人。”
还未等林晚霁把话说完,绣夏忙抻直了脖子,迫不及待地说道。待到看到身侧的莺时有些鄙夷的眼神时,绣夏不禁缩了缩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我知晓姑娘是为奴婢好……可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实在不是那块料子,而,而且……”
“奴婢又不是男子,不能参加科考,读书来又有什么用,只消认得字便好了……”
“好,我知道了。”
林晚霁了然地点点头,她既然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便就由着她的意思来好了。林晚霁起身,将绣夏从地上给扶了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尘,柔声道:“你的事情,我过几日便来安排。这身衣裳不适合你,短促得很,还是换件你平日常穿的吧。”
绣夏见林晚霁如此对待自己,不免红了眼眶,不住地躬身道:“奴婢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日后定会好好报答……”
莺时颇有些看不惯她这副见风使舵的样子,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说什么日后不日后的,你若真想报答,现下便该尽心侍候姑娘才是!”
绣夏如今目的达成,也不恼,只是忝着脸一味笑道:“是奴婢狭隘了,莺时姐姐教训得正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