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竹生的意识其实还在。
她现在处于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睁不开眼,说不出话,对外界的刺激做不出半点儿反应,但是她能听得见沉江月和安康在交谈,感受得到手腕冰凉,鲜血流下。
但是她完全没有紧张的情绪,有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脑子反应不过来,更有可能是因为这位安康师姐确实没有散发出恶意。
就算现在身处魔界,却比在乾元宗养伤那段时间还有安全感。
唯一的疑问便是,安康师姐到底为什么要帮她。
若是她真的已经和魔族合作,那就没必要救她,除非安康并不是如她一开始所想那样真的和魔族勾结在一起。
话说回来,韩竹生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从师父之死的真相中解离出来了,她已经很好的接受了这个她原本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想,就算为了师父,安康师姐也会帮她的。
…………
韩竹生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
沉江月也没在她的神府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缓缓起身,坐起来的一瞬间还是忽然眼前一黑,头脑发晕,应该是还没恢复好。
她把自己挪到床边,望向窗外,一片潮湿荒凉,令人作呕的景象再次提醒她自己是在魔族。
那魔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走了,可她终究还是没摸到魔族真正的掌权者是谁。
安康端着一碗汤水走进来,见她醒了,也加快了两步。
安康最近几天看韩竹生总会有隐秘的不安。
她总觉得韩竹生会是下一个自己。
但又觉得,韩竹生比她聪明的多,她的情况也比她当初好得多。
她知道当初何尘道人收她为徒,是因为鹿鸣本就有稀释魔气的作用,只是一直未被人发现。
而她,是何尘道人的第一个研究对象。
虽名为研究,但从未亏待过她。
她没有出生在妖族,是中原生出灵智的动物,遭到一些仇视妖族的修士的围追堵截,狼狈不堪之际,是何尘道人将她带回天衍宗,给她穿上干净的衣服,教她修炼。
他是个好人。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师姐。”
安康抬眼看向没有任何犹疑就喝下了那碗红糖水的韩竹生,忽然有些恍惚。
她曾无数次偷偷潜入天衍宗偷看韩竹生。
她好奇,师父新收的徒弟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得到师父的青睐。
她有时候又嫉妒韩竹生,仅仅因为她是人族,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师父身边,留在天衍宗,作为乐修天才享受万人敬仰。
但是这份嫉妒很快就释然了。
因为她很快就清楚,她被害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是妖族,妖族只是一个借口。
最重要的是,没人想何尘道人真的研究出能够抵御魔族的术法。
五大宗没一个好东西。
韩竹生这句迟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师姐”在此刻像一把足够锐利的刀,划开了安康埋藏的最深的那段在天衍宗还算美好的回忆。
就算人族对妖族有偏见,何尘道人也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安康看着韩竹生的眼睛,竟然没有预想中的警惕,只有疲惫。
她应该是鲜少露出这样的疲惫的。
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韩竹生这样一个多疑的人,竟然就这样在她面前展现出疲惫和脆弱。
“师姐。”
她听见韩竹生又喊了她一声,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张口说出的话却是变味儿了:“倒不用喊的如此亲昵。”
韩竹生轻轻叹了口气,安康的声音沙哑难听,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宁缺掌门曾经和她说过,安康的嗓子是在人族毁的。
乐修嗓子毁了无异于天塌了。
虽然并不耽误演奏乐器,但是很多吟唱类的术法都不能用了。
“师姐果然会救我。”
——她知道,无论如何,师父教出来的弟子,总会念同门旧情。
哪怕素未相识。
只可惜安康从未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