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并不能令他觉得轻松。
读这一封信也不能。
“如何处置战俘……嗯。”他手握着信纸,看着眼前的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微笑,“说起来,我们以前谈过几次这样的话题。你以前没怎么听过我的意见。”
“是啊。”
对面的人坦率回答。
“那,为什么现在会有新想法了?”
“这次回平户的时候,当时开会提到的。”她理了理脑后的头发,顺势在吊床上躺下来,握着酒瓶,“既然提出了就要实现,对吧?令不可轻出,一出必行。”
“对,是这个道理。”微笑,看着王红叶,“不过,为什么当时会想到提出呢?”
他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听。
“可以说是和她认识,对我产生的影响吧。”王红叶依旧坦率地回答,抬头仰望,似是在回想过往,“她帮过我,你知道的,在赤尾屿,可以说我的命也是她救下的。我对她有亏欠,所以就想着要回馈一些报酬。”
“这就是报酬?”
泷川俊秀扬一扬信纸。
“不足以抵偿,对吧?我也知道。我欠她的越来越多,或许这辈子都没法还清了。但,聊胜于无吧。总比一点都不还要好。”王红叶轻轻摇摇头,说,“同时,她让我对……嗯,对那个国家的人有了更多的认识。让我觉得,嗯……或许复仇没必要采用太绝对的手段。对于……敌对的群体,也没必要恨得太彻底。我是说,正当的目的是一回事,合适的做法又是另一回事,对吧?”
“她改变了你。”
他说。
“……对,我想是的。”这次轻轻点头。
“特别的人。”
他微笑着,看向一旁,“我从没想过你也可以改变,我自己就从没能改变你。”
“再接再厉吧。”
一个带着调侃意味的白眼,但还是让泷川俊秀感觉有种不知名的不是味。
“行吧。”
他点头,转而看着信上的文字,“这篇令文写得挺好的。只是……断指?会不会有些……太重了?有必要吗?”
“有必要,我的船队可不像你们官府,有专门的囚禁设施,有物资保障,有专业队伍,可以长期囚禁犯人。我们抓了人也没能力养,也没办法管,更别提教化改造了。如果不杀那就只能放啦。最后总要留一个惩戒嘛,难道让人家拿我们营地当客栈住?断手指已经很轻啦,我还想过砍断手打断腿呢。”
“倒也是。”
“你还有什么意见?提一提,帮我想想呗。”
“既然这么说……我觉得你这个令要施行起来,一定还要有相应的保障吧,比如说提供给俘虏的饮食,还有专门安放的场所,场所安全需要保证,人多了会不好管理。”
“的确,这样一来以后队伍的物资就需要额外再多准备了。安放场地的话,那要看战场大营在何处,如果是在地上就要扩建一个,最好处于营地外的前端位置,要远离中心,还要配齐足够的人手。”
“关于监察……你自己选定人?这个角色有点像监军。那么这些监察一定要能尽到职责的,并且还能够和队伍其他领导相处融洽的。”
“是的,这会是额外设置的专门岗位。”
“我觉得令文的语言可以再简洁一些,并且我觉得可以将处置流程和责任归属放在一起。既然这律令是要让众人知晓,那么得让他们能听懂,并且能意识到责任和违规后果。”
“的确。”
对面人一边听着他的话语,一边喝着酒,躺在吊床上摇摇晃晃,“我想……这个要等确定内容后再修改格式,那一步就是康——哦,看来还得我自己做。”
“并且,我觉得……不乐观的假设。”
俊秀注意到她话中的停顿,未将自己的注意表现出来,只是继续,点了点额角,“假设最后这令真的发出去了,你的人一定会有很多意见。并且我想无论写得多清楚,责任多明确,在最一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一定也还会发生许多违令行为。到时候对自己人的处置可不轻松,或许会产生一些矛盾。”
“可说呢。”
王红叶也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以往一直如此,以后不能如此,谁不会奇怪呢?只能希望早一点发,晚一点用,给他们留出足够多的适应时间吧。但到时候真要有人犯了事那我也没辙,只能照章办。”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对这律令的产生动机有质疑?”他的手在空中摇了摇,他感觉自己有点醉,话有点说不利索,“他们可能会说你是因为……因为……”
说不下去了,难以组织语言。
“那又能怎么办?”
王红叶耸耸肩,无奈地笑笑,也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质疑就质疑。真不行到时候我把我娘搬上台。说这人曾经救过主母,你们的红叶小姐是个大孝女,对恩人要知恩图报,所以以后见到明军网开一面,就这样喽。”
“那好像也说得过去。说到以往那倒还有一个问题,以往犯过的怎么办?”
“既往不咎啊。以前没发令,做了就算了,别人也如此……我自己也如此,都算了吧。还能怎样?”
“发布之后呢?”
“所有人都要知道,都要遵守,别人如此我自己也如此,不分贵贱。”
“那么这件事,是一定要去做了?”
“言必信行必果。”
王红叶点头,“麻烦是肯定很麻烦,但既然决定了,麻烦也得做。”
“的确。”泷川俊秀看着眼前的洋洋洒洒的文字,同样点头,“并且你做得还挺好的,做得很到位,考虑很细致。真放在心上了。”
“还不够。”
对面人又喝了一口酒,叹息着,眼睛望向一边,似在回想什么,思考什么,“还可以做得更好,还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你知道。”
他知道是什么。
但他没说。
他说不出口。
是因为醉了吗?醉了,所以许多心事讲不出来,组织不好语言?
醉了,所以很久也似乎不久以前,遗忘的记忆又能再度浮现?
一直不曾忘。
泷川先生!
在那道飞雪瀑布前,那一个正午。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泄露的秘密。
出云介!
一直留存心中。
滝川俊秀!
不曾对眼前人提起。
也不曾对她提起。
向仇人泄密,也只为了贯彻自己的决心,为将秘密重新守住。
最终也确实做到了。
到如今,依然,秘密得到保留。
所以如今,此时,他说不出那个自己知道的答案。
会再见吗?希望不会再见。
自己不再见,对面人也不再见,这拟定的新律令也就自然无施行必要了。
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但他说不出口。
对面人也不说话。
于是,两人间只剩下沉默了。
沉默。
曾经自己拥有过什么,如今又失去,以后也不会再有?
在现实之中,这个答案是友谊。
也是忠诚。
也是道义。
也是本心。
也是许多许多……
他执起酒瓶,饮下瓶中最后剩下的酒。不知还剩多少,一饮而尽。
“哦,对了。她有东西要交给你。”
对面的人,话语中也带着醉意,伸手,指向他的背后。
泷川俊秀回头望去,看到背后的墙上,挂着两柄……什么?看不清,夜色昏暗,烛火微明,自己已然沉醉。
“她……嗯,她十六日早上,最后离开之前来过我这。”王红叶翻身下床,从他的身边经过,走到墙边踮起脚,动作摇摇晃晃地,将墙上挂着的东西取下,“她交代我,要把它们交给你,等你回来之后。”
那人带着物件返回自己身边,泷川俊秀抬手接过,仔细地看。
终于才能认出。
两柄长长的,皮革包裹着竹条,制成的道具。
“啊,原来是这个。”俊秀看着捧在手中的刀具,微笑,“这是上泉老师曾经送给我,也送给她,一人一柄的。是老师制作的竹袋刀,剑术教学用的道具。”
“我知道,我听她介绍过。”
“我那一柄就放在家呀,她何必再带到这让你交给我?”
“仪式感吧,或许。”
对面,王红叶坐回吊床,回答,“她也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呢?”
“活人剑的奥义,她相信自己可以参悟,相信可以实现。”
“……哦。”
“她这样说的,我也不太懂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懂。”
泷川俊秀伸手,触碰着这两柄竹袋刀,在柔软的皮革下能摸到坚韧的竹骨,“她自己的怎么也没带走呢?那是老师送给她的。”
“也许她不想带吧,我还不知道那是她的呢,以为都是给你的。”王红叶目光别转,“也许……想了无牵挂地回家,将这里经历的一切留在这里。”
“那我给她的那柄将军的太刀,她也没带走?”
“哦,那个倒是带了。我看到她带了。也许总要有个防身武器嘛,也许因为她看成是你送的东西所以更加珍视吧。就带着你这位朋友赠送的太刀,带着她那位朋友离开——说到这,你把尸体留在和歌山了吗?那她不是找不到?”
“没事,我雇了……人送回难波,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那里还有一位曲小姐在呢。”
“对,那,应该没事了——她现在应该还没走吧?”
泷川俊秀没有回答。
走与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已经不希望会再见了。
他握着手中的两柄竹袋刀。活人剑……真的可以实现吗?
他不知道。
“红叶。”
“嗯?”
“陪我……打一会剑吧。”
“啊,现在?”
“现在。”
“可我又打不过你,我的剑术还是你教的呢。”
“没事,就打一会,随便打打。我想活动一下,就用这两柄竹袋刀,打在身上也不会疼,也不会伤的。”
“那好吧,手下留情,拜托。”
泷川俊秀将双手衣袖捋起,打上肩带,行到房间另一端。
王红叶站到他的对面,也将袖子绑好,挥一挥手中的竹袋刀,试一试份量轻重。
他双手握住刀柄,侧身站立。
王红叶也抬起双手,微微弯曲双腿。
房间狭小,两人之间距离很近,仅有五步。
窗外是夜空,夜空下传来水波拍打船身的响动,船轻微地摇晃,上下起伏。
俊秀上前一步,手中刀朝前递送出去,试探性地轻击一下。王红叶立时反应,转动手臂,试图拨开。
但刀并未如预期那样相碰在一起。他双手一翻令自己的刀举起向上,改变刀路让对方的挑拨落空,然后再向前方垫进一步,挥刀打下。
猿飞。
啪——
一下清脆响声,竹条与竹条相互击打而发。
王红叶抽身后退,拉开双方距离以令自身有足够空间挥刀,举手,将这一击挡下,然后推开,然后反击。
泷川俊秀向后退去。
啪——
啪——
又是两声响,两下刀的相撞。
俊秀将这两刀挡住,第三刀接踵而至,他举起刀,身体却向一旁避让,令这一下挥空,再次利用躲闪的技巧反击。
对面的人前进势头未停,来不及像方才一样后退。
他用手中的刀将对面的刀挡开,令对面人显出破绽。然后自己的刀顺势朝前打下,击向王红叶的面门。
猿回。
嘭——
击中了,但是他被击中。
王红叶快速反应,在刀被格开时便已看破他的意图,在他的刀打过来之前便俯身下沉,同时手中刀朝上撩起,击中对面手臂,拨开对面的刀势。
泷川俊秀的身体向旁侧歪了一下,他后退一步保持平衡,站在那。
王红叶也重新站起。
甩了甩头发,平静地呼吸,手指点一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面无表情。
对面,他的手臂被击打之处泛起红印。这是一记很重的击打,因为必须足够重才能用本身轻巧的竹袋刀将他刚才的攻击挡开。
若是木刀则已折骨,若是真剑则已断臂。
俊秀站在她的对面,沉默。
也是面无表情。
退后到五步之外,重新举起刀摆出架势。
王红叶同样做好准备。
船只不住摇晃。
泷川俊秀双腿微微弯曲,跟随着摇晃的幅度变化调整身体,让上半身保持不动。
王红叶面对他,盯着他,左右逡巡。
然后攻击。
刀直直落下。
他后退一步,躲过,然后向侧前方踏步,从对方死角位置回以一刀。
山阴。
王红叶左脚向右迈,带动整个身体向右旋转,左手上抬,右手置于肩头,将打出去的刀收回到体侧。对面的竹袋刀仅仅擦过她脑后的长发。
啪——
砸落在地。
她反手一甩,左手单手握刀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落下。
嘭——
打中泷川俊秀的锁骨,若是真剑则已深入肉中。
泷川俊秀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她恢复站姿,看着他。
俊秀抬起头,回望。
平静的眼神对上失意的眼神。
俊秀重新站起,从她身边走过,走到五步远的对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化为轻轻叹息。
再次摆出架势。
对面的她也再次准备,不说一句话。
准备好了,便又攻上来。
一刀劈下。
俊秀立刻弓步稳住重心,抬起手中竹袋刀,一手握柄一手按刀,将这一击挡住,顺势转换将对面刀按下去。
同时前进,手势变为横握刀,挥出去。
月影。
王红叶手中的刀还落在地上,见他靠近,后退一步,双手向后收于体侧,握住刀柄如提钓竿一般向斜上方抬起。
嘭——
对面横扫的刀尖在她面前晃过,她自己的刀打中对面腰间。
若是真剑已斩断肝肠。
同样的停滞。
同样的退回五步外。
同样的沉默。
同样的,再来一次。
浮——
——啪。
他手中的竹袋刀被打中,脱手而出,摔落在一旁。
同样的,落败。
“……”
“……”
“继续?”
“继续。”
猿飞、猿回、山阴、月影、浮舟、浦波。
这是你早已熟识的六式。
狮子奋迅、山霞、阴剑、清眼、五月雨。
这是我教你的五式。
但还不仅于此。
天狗、奥义、秘传……
柔术、枪法、棍棒、弓箭、马术、吐纳……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也是。
也还不仅于此。
还有许多许多,许多可以学习的。
你也看过了,你也看到了。
添截乱截、必胜、向上、极意、神妙剑、无上剑……
……活人剑。
上泉老师的新招式,新构思,新设想。目录的新篇章,剑术的新境界。
你看过了,你学到了,你领悟了。的确如此吗?
活人剑的奥义,你相信可以实现吗?
我也想相信,我也想学习。
我也想做得更好……
可我做不到。
所以,可以请你展示给我看吗?
下次见面的时候。
我很希望能与你再见。
——看着吧!
好好看着,这是——
“——刹啊!”
泷川俊秀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击,呼喊,双手紧握刀柄将刀猛地朝前送出去。
对面人未及防备,心口被刀尖刺中。
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通过刀身传上手掌,传上手臂,令他双手一震。
对面的人朝后倒去。
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哎。”
王红叶从地上坐起,一只手握着竹袋刀,一只手按着受击位置,眉头皱起,咬着牙,看来是受了很重的一击。
泷川俊秀听着这声音,如梦初醒。
对方握着的是竹袋刀,皮革包裹的细竹条。
自己手中也是。
所以这一击,看来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可若是真剑……
“啊,抱歉。”他走向对方,王红叶却把伸到面前的手打开,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没事吗?”
“没事。”
她看着他,不甘落败的强撑模样,“认真起来就是不一样嘛,那从一开始就别留手呀。我还真当你喝多了呢。”
“……抱歉。”
“道什么——没必要道歉。认输啦,甘拜下风,不管你想不想再打,我是不想了。”
“我……”
他看着站在对面的人,勉强地笑了笑,“……你认输?可,不是吧,你打中我多少次?”
王红叶回想了一下,伸出两只手,一只手伸五指,一只手伸三指。
“那就对嘛,我才打中你一次。”
他好言安慰,耍起自己的话术来,“并且在第一局我就被打,那就是我输。第一局输了就是输了,要是真剑实战,也没后面的事了。所以,应该你赢了嘛。”
“之前输多少局都没关系。”
对面这位可不会被这种鬼扯哄住,翻他一个白眼,“只要最后一局你还活着,你赢了,那就算赢啦。”
“……行吧,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泷川俊秀看着眼前人没好气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对她微笑了起来,笑得很勉强,很沉重。
可至少那还是一个笑。
笑着,对眼前的人,王红叶,长久以来共处的少女。
爱人。
带着爱意,微笑,也期盼能看到一个难得的微笑回馈。
她不常笑,但面对自己时,会笑,自真心而出的笑。
那是很美丽的。
秋叶落蔼蔼,君一笑风华绝代,令吾难忘怀。
他喜欢看到王红叶的微笑。
可对面人并没有微笑,依然摆着冷脸。毕竟对她这样一个要强的人来说,刚刚落败一场,认输总是不好受的。现在只怕是看不到了。
未来呢,未来会看到吗?
未来……
泷川俊秀微笑着,遐想未来,二人的未来。
于是,自己的笑也难以维持了。
未来或许也不得见。
也不得长久。
曾经自己拥有过什么,如今又失去,以后也不会再有?
许多许多。
也有爱情,也有幸福。
也有,眼前的人。
“老傻看着我干什么呀?喂,how dothee?”
“……我好吗?嗯……挺好的。”
经过刚才的对打之后,后背微微潮湿,身上那些挨打的地方微微发疼。可同时,运动了一场,全身活动起来,他也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畅快了一些。自归途以来一直不散的消沉,先前饮下的许多酒,积蓄的许多醉意,现在都终于都已消散。
他现在感觉很清醒,所以,其实一点也不好。
“不再打了吧?”
“不了。”
他看着眼前的王红叶,说。
“那就好。呵……”
对面人掩口打了个呵欠,看向窗外,窗外夜色已深,“我感觉困了,你也一定很困吧?客舱应该准备好了。那,就这样?”
“……嗯。”
“嗯得这么勉强,还想再聊会天?”
“不,不,我也确实觉得……该休息了。”
“那就这样啦。”
无论如何也就这样了。
“我……想向你提一个请求。”
“什么呀,这么客气?”
“你写的那封信,那篇新律令。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啊?哦,当然可以了,不过为什么?”
“我觉得写得挺好的,说实话,写得比我以前见过的还要好。很少有人会专门……考虑俘虏处置的问题,在这方面多用心思。将军府的军法就只是对此一笔带过,毕竟那法令很久没改过了,‘征夷’什么的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总之。我想抄一份回去自己研究一下,看……看以后会不会有机会用上吧。”
“哦,行啊。抄完了还给我呗。不过注意保密啊,这还只是暂定稿呢,还没公开。”
“当然。”
“……”
“……”
“还有别的事?”
“嗯。”
“又什么呢?”
“结婚吧,我们。”
“……”
“嗯……走之前说过,说回来时结婚。那么……现在我也回来了,过去的事也已经处理完了,所以……我是觉得……这话也提了很多遍了,你也提过我也提过,都约定好了。考虑了那么久,说了那么久,我觉得现在……现在也应该将一直以来都在说的话兑现实际了。我是这样想的。”
“……”
“……不过……突然说这个好像也很怪,确实。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总之……如果你觉得以后再行动更合适,那也无妨。或者如果你……嗯,有其他想法,犹豫不决,觉得现在这对你也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想拒绝也——”
“好吧。”
“是,当然。我明白……没什么,说实话,我也觉得……我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就说出口了……说实话,我也觉得或许我们其实并不——”
“——我是说,好的。”
王红叶再次打断眼前人的絮叨,回答。她神色平静,脸上没有笑容,眉头不曾皱,嘴角不曾上扬。语气平平,不显得有多欣喜,也不显得惊讶或尴尬。没有犹豫不决,也没有关心则乱,只是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决定,“好的,泷川俊秀,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