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栩然只是淡淡摇头,选择对她隐瞒:“没事……”
温柔的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个突然闯入的声音打断:“原来是你们在跟着我……呼——,真的差点被你俩吓死……”
顾知北循声望去,清楚地看见周雨站在距离她们两个车位之外的水泥柱旁,像是刚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她随意又懒散地将双手插在风衣外套口袋里,浑身上下一如既往地洋溢着那股初见时的自信与傲然。
“周雨,你没事吧?”江栩然担忧地问。
“没事啊。”周雨笑着走近,然后伸手去撩江栩然额前的碎发,最后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我最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尽管周雨在开玩笑,但江栩然脸上仍旧是没有一丝笑意,就连平日里最礼貌的微笑也不见踪影。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在问……”满脸严肃的江栩然突然刹住嘴里的话,只因为周雨有意瞟了顾知北一眼。
这两人之间打哑谜般的对话,让顾知北敢肯定她们刻意在她面前隐瞒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周雨刚刚的话里分明提到了“她被人跟踪”的意思。
顾知北顿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难道……周雨经常被人这么跟踪?
还是说,有某个特定的人总是这么跟踪周雨?
顾知北仍心存疑惑。
那她衣服上的水痕和明显被打湿过的刘海又是怎么一回事?
紧锁眉头的顾知北用审视的眼光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这两位几乎是贴身站着交谈说笑的好闺蜜。
“小心!”
江栩然突然大叫,惊慌失措地将周雨往旁边猛推。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的顾知北下意识地伸手接往自己这边倾倒的周雨,紧接着,她的视野余光里快速闪过一个灰色的身影如身形巨大的怪物扑向江栩然。那抹令人不安的灰色如突发的洪水猛兽,顷刻间便卷倒了那抹清丽柔弱的白色,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还连带着一阵玻璃瓶被砸碎的声音。
“江栩然!”顾知北心急如焚,全然顾不上看怀里的周雨有没有站稳,只迅速脱开手,一个箭步冲上前把那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从江栩然身上扒开,然后把她抱进怀里。
她看见如红色宽丝带般的鲜血从那张温婉面庞的左额角发缝里流出来,顺着侧脸颊流下,然后滴落到纯白色的衬衫衣领,在那里开出斑斑点点的红色小花。
“……我没事。”江栩然左眼紧闭,只微微虚张开右眼,对着面色焦急的顾知北勉强一笑。
顾知北试图轻轻拨开她的左眼,急切又轻柔地询问她:“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玻璃渣飞进眼睛里面了?”
“没有。”江栩然摇头,脸色因惊吓而微微发白,显得那本就勉强的笑容更加虚弱无力。尽管还没有平息内心的惊恐感,但她还是用双手极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同时试图离开顾知北的怀抱。
但结果却是被对方用另外一种防御性极强的姿态护得更紧。
“你别担心,我只是因为左边的额头有点疼,然后就连带着有些睁不开左边的眼睛。”
为了让她宽心,江栩然强忍着疼痛带来的不适,努力睁开左眼,抬头看向她那位向来固执的小朋友。
“真的?”顾知北俯身贴近,轻轻拨开她的眼睑仔细检查,确定里面没有丝毫的玻璃渣。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话音刚落,愈发强烈的疼痛感让江栩然终于支撑不住,重新闭上了那只左眼,甚至伸手轻轻捂住。
这个动作让顾知北更加确定玻璃瓶是砸在江栩然头上的那一刻碎掉的,而不是他们一起跌倒后磕碰在地上砸碎的。
作为不久前才亲身体验过被玻璃酒瓶痛砸脑袋的人,顾知北清楚地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更何况那个时候落在她头上的酒瓶还没有被砸碎。她开始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举着玻璃瓶冲过来的男人,为什么又一次没能保护好她。
“我是不是很没用?”顾知北下意识丧气自责的话,却在不经意间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眼前的场景让她想到了她们降级之前的那次花滑女单比赛。那个被舆论风暴裹挟摔打得遍体鳞伤的16岁花季少女,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翅膀的小鸟,失去了那双原本可以自由翱翔的双翼,只是在大众们奚落的嘘唏声中一次次起跳、坠落,然后崩裂了腿上复发的旧伤。
顾知北永远都忘不了,被医护人员架着离场的江栩然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少女柔情的眼眸中溢满晶莹的泪水。
委屈,绝望,又无辜。
面对少女无言的倾诉,15岁的顾知北只能在世俗无形的重压下移开视线。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失神沉溺在回忆中的顾知北忽然感受到一侧脸颊被人轻轻拍打,涣散迷离的目光迅速重新凝聚起来。她看见江栩然正要缩回那只拍打自己脸颊的手。在还未清醒的浅意识支配下,她迅速握住那只往回缩的手。
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多少有点无礼。但对方却用温暖笑意回应她的无礼。
“不许这么说自己,顾知北。”
江栩然对她说。
“要知道,从很久之前,你就一直是所有人眼里最耀眼的存在,然后……现在也是,以后也会是。”
“那这所有人里包括你么?”顾知北打算破罐子破摔,再任性一点。
“嗯。”
这声肯定的回答如清风一般,拂去些许长久压在顾知北心头的重担。她觉得自己飘飘然的心情仿佛踩在棉花云上。
然而下一秒对方多添的那句话,瞬间让她在云朵里踩空。
“因为你很厉害,所以我一直很崇拜你,渴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厉害。”江栩然说。
“哦。”顾知北有些失落。
这股让她重新跌入凡尘的失落感,顺带让她反应过来一件更重要的事:“对了,刚刚那个人……得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慌里慌张的顾知北转身去寻找刚刚被自己扒拉到一边的那个灰色身影,却只看到周雨双手抱胸从不远处的拐角走过来,面色阴沉又气愤。
“人早跑了,我没抓住。”周雨听见了她刚刚说的话,简单地回答她,然后走过来把江栩然小心地扶起来,朝电梯间方向缓慢前进,“我们先带栩然去包扎吧,刚刚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保卫科了,等会我亲自去一趟监控室调录像……早知道会这样,我之前就不该心软。”
“什么意思?”搀扶着江栩然另一只手臂的顾知北侧头看向周雨。
周雨没有回避对方炽热的目光,只是轻叹口气,慢慢跟她解释:“下午那个手术失败的患者家属又来闹事,但他找的那位主刀医生早就因为不久前的那次医疗事故被开除了。结果他仍旧不依不挠地在我值班的诊室里大吵大闹,还……后来是保卫科的安保人员们来把他拉出去了,当时我觉得他人蛮可怜的,就让他们别为难他,把人带出去就算了,没想到……”
“所以也是他泼了你一身。”顾知北说。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眼睛挺尖的嘛,我还故意用外套遮得严严实实的。”周雨轻描淡写地轻笑着说。
顾知北没有回应她的话,沉默了一会,突然又开口:“做错事的人就该付出代价,不管是泼水,还是……”她看了眼江栩然还在流血的额头,“总之,这次不能再放过他了。”
“嗯,放心吧,我会把他找出来的。”周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