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她的道歉!让那个女人给我滚!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顾知北斜靠着门框边的白瓷砖墙闭目养神。隔着那扇感觉像是被消毒水浸泡的漆白木门,她能清晰地听见里面那位正躺在病榻上的手下败将极力嘶吼着,以此宣泄内心积攒的愤怒与不甘。
也是,身为堂堂顶尖学府的学生会主席,从小养尊处优的方泽,早已经习惯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方式,哪里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被几个弱女子打进医院躺着。而且,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那位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这次居然要求不追究对方的任何责任。这就相当于是让他自己含着满嘴血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回肚子里。
顾知北能理解他此刻暴跳如雷的情绪,同时也有些暗暗的羡慕。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能够肆无忌惮地做最真实最纯粹的自己,就比如此刻的方泽。
换作是八年前的自己,面对家长这样的要求,又会怎样做呢?
顾知北想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苦涩一笑。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刻意放轻的声音,终究没能逃过顾知北敏锐的感知力。
没想太多的抬头,瞬间迎来一次猝不及防地尴尬对视。
这丝尴尬很不一般,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微妙感。而这微妙感的来源恰恰是有着微妙关系的对视双方。
来人是江栩然,手里提着医药箱。
“迟迟没有看到你来包扎伤口,想着是不是被什么别的事耽搁了,所以就向护士姐姐借了医药箱拿过来给你。”江栩然说着微微举了一下手里的医药箱。
“谢谢。”顾知北随意指了一下病房的门,浅笑道,“里面的人太啰嗦了,不过无所谓啦,反正只是一些皮外伤,虽然看着有点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江栩然点点头,把医药箱放到旁边的长椅上,“那……给你放在这儿?你会自己包……”
“可惜我还没有学会包扎。”顾知北抢先一步说出口,随之孩子气般对她一笑。
那笑容天真烂漫,任何人见了都会信以为真。
但其实这个看似天真的女生确实撒谎了。
因为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几乎难以被理智所察觉的私心。
换作八年前的顾知北确实是对包扎一窍不通,只会乱缠一通,最后变成个包子状。
而现在,作为国外知名医学院校毕业的博士,她已经参与过大大小小的多次临床试验,怎么可能不会包扎这种基本的医学操作。
或许是不知道她学医的事情,江栩然只是用很温柔的浅浅一笑回应她,笑容中多少带着些大姐姐对小孩子的宠溺意味,随即在刚刚放下的医药箱边坐下。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顾知北。”江栩然微仰头望着她,紧接着拍拍医药箱,示意她坐下。
“那就拜托跟以前一样乖乖坐好吧,小朋友。”
这个意料之外的落款,伴随对方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气息,带给顾知北片刻的恍神。
恍然间,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江栩然。
那个时候,她们坐在冰场的更衣室里,江栩然正给她重新包扎小腿撕裂的伤口。
小心翼翼地取下被鲜血浸透的旧绷带,然后重新轻柔而缓慢地进行新的包扎。
尽管江栩然的动作很小心,但那时候的顾知北被里里外外宠得娇气惯了,还是没忍住哼哼了一小声。
“弄疼了?”江栩然停住,秀气的眉心微微蹙紧。
“没有……”顾知北本来不想承认,但是还是乖乖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下选择实话实说,“……就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疼,哎呀,你别担心啦……”
江栩然没说话,只是默默继续包扎,最后留了个很好看的小蝴蝶结。
“好看,好看,不愧是你。”顾知北对她竖起大拇指,接着就准备缩回那只腿。
却没想到被对方轻轻摁住脚踝,只能保持伸直的原状在原地停留。
“诶?你干嘛……”
不明所以的顾知北刚把话问出口,就看见江栩然俯身在伤口的白色新绷带上落下轻柔的一吻,一小撮披散的发丝滑过那张绝美的侧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突然的吻,顾知北觉得全身突然酥酥麻麻,像是被人触及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好啦,这样就再不会疼啦。”
江栩然起身对她盈盈一笑,恍恍若静空皓月。
只可惜,顾知北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月亮了。
“在想什么?”江栩然平静的问话语调,没有半分这句话应有的好奇感,似乎只是想把她从过去的虚空里拉回现实。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顾知北说着站直身体,略微迈出一小步,打算走过去坐下。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扇紧闭的白色木门被人打开,接着就从里面走出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面开门的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而紧随其后的正是林冀。
“这位是……”陌生男人抬手欲朝向江栩然那边,却被顾知北突然的一侧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叔叔好,我就是顾知北。”顾知北说得落落大方,甚至乖巧地将手背在身后。
“……”陌生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似乎是纠结过后才勉强给出点回应,“嗯,你好。”
顾知北明白对方不想听自己说话,自身也懒得进行没有营养的社交环节,干脆选择直击主题:“我很抱歉打伤您的儿子,相应的医疗赔偿什么的我都会一分不差地悉数奉上。但是我想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您儿子,乃至您,都有莫大的责任。如果可以,我希望方泽能向那位被他欺负的小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