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深渊能伤到他。”倾奇者说,“我和他的身体具备深渊抗性,曾在深渊中长期战斗。尤其是他,他的晶石至今仍是探索深渊的重要装备材料。”
纳西妲点点头,“这与我接下来要说的恰好吻合:我认为,阿华可能是发现了危险,正在尽力压制深渊的侵袭。他对虚空输出功率的索求,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没有疯,只是像我一样应接不暇。”
倾奇者眉心微蹙。纳西妲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他觉得没这么简单。
风间华对旅行者抱有过度的认可。如果和草之神说的一样,那他为什么不怕荧破坏梦境,使他骤然失去抵御深渊的力量?
还有那棵奇怪的树,为什么风间华消失无踪,却偏偏留下了这么一件怪东西?他留下了困住倾奇者的小心思,却和他们几个一句话都不说?
而且……那家伙是突然消失的。他一声不吭骤然消失,不可能是为了逃避倾奇者说出“未曾失忆”的真相。或者,仅仅是受到袭击,他用于监视的晶尘只会收缩阵容,不会直接不管不顾地丢在城里。
他不与任何人交流,躲着所有人。是不想,还是不能?
倾奇者这边思绪万千,纳西妲则在继续用安慰的口吻与三人交谈:
“……若是这样,说不定这场梦境到最终也只会是一场梦。我们两个早有商议,他会尽全力庇护每一个人。但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我们也有必要做好他真的失控、与他为敌的准备。”
荧露出思索的神色,她犹豫着开口:“或许我可以尝试净化深渊的力量。”
派蒙恍然,“对哦,就像特瓦林那时一样!”
“那么,确定分工。”倾奇者看向女孩们,“纳西妲继续调配算力,保护那些虚弱的意识;旅行者和派蒙处理教令院里的那棵树,也寻找一口气唤醒所有人的办法。”
“那你呢?”派蒙不服气,“你可别想偷懒。”
“我?我当然是要把逃跑的爱人抓回来。阻止他继续捣乱。”他扶着额头,不禁露出冷笑,“弄出这么大麻烦,我这次绝对饶不了他。”他和纳西妲打招呼,“你知道的,我不受梦境限制。我这次会向城外探索——须弥人在梦中绝不造访的区域里,一定还藏着秘密。”
他们都知道,倾奇者指的是风间华的藏身之处。
白衣的少年径直走向城外,身手矫健的背影在靠近城外的某个瞬间骤然消失。荧担忧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在我探索城外时,外面的情况已经很差了。”
纳西妲安抚道:“请放心,倾奇者现在还好好的。我会‘看’着他。”
派蒙却担忧起更多问题:“可是,他真的能找到风间吗?万一他找不到,我们真的能成功将大家及时带出梦境吗……”
“我会努力保护好大家。”
荧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纳西妲要不要休息一下?别太勉强自己。”
派蒙也附和道:“看你这么劳累,旁边还是花神诞祭的样子,好心疼啊。说起来,所有人都盯着那个虚影,没有人和纳西妲说过生日快乐呢。”
纳西妲看向旁边的街道,鲜花、彩带……“我还不累。其实,如果不是须弥正面临危险,我很高兴能在须弥的所有人面前,作为神明真切地派上用场。
“我并不缺少一场热闹的梦。更何况,虚幻的梦与真实的大家相比,简直就像露水与河流一样,孰重孰轻,一目了然。而且,我收到过哦——生日的祝福。”
花神诞祭庆祝着草之神的诞生,纳西妲的诞生却代表着前代草木之神、伟大的大慈树王的逝去。
教令院不许人们大肆庆贺纳西妲的节日,曾受她恩惠的子民却会用心对待她。
富家小姐和她的朋友为了办一场花神诞祭,偷偷卖掉自己的衣裙与武器,作为祭典的资金;剧场最好的舞者顶着教令院的禁令,执意要跳上一幕花神之舞。
还有生日当天,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祝福她的人,倾奇者对她说,生日快乐。
很多人只是没有当面说出来而已,纳西妲知道他们的心意,“梦境中虚假的祝福,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荧略一矮身,拍拍她的肩膀。
“即使这梦境是虚假的,你仍旧值得这份祝福:你并不比梦中的一个虚影更差。若是一切误解与歧视被抹平,你本该有比梦中更盛大的花神诞祭。”
纳西妲笑着称是,“果然,你也会这样说。大家都很担心我……但请别担心,我不会妄自菲薄。我只是想要做好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
为她造梦的风间华,劝她在梦中寻找真心的倾奇者,希望她不要因梦而失落的荧和派蒙……
她在心中喟叹:朋友是会让人深觉世界美好而温暖的存在啊。
短暂休息,荧和派蒙挥别稚子般的神,再次走向教令院。
旅行者从电梯中走出来,看着面前像世界树一样,庞大且如装饰品般精美的“树”,不禁再次感叹那位名为风间华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深渊的力量仍在翻涌;巨树将深渊吞噬,转化出的力量不知被用在了何处。
荧在背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根粗麻绳。
她将长绳在身上绑了两圈,绳子的另一端交到派蒙手里,“如果我也像风间鸣一样被困住,你就拉绳子。还不行,就找纳西妲求助,或者干脆等第二天重置。”
派蒙双手抓着绳索,用力地点了点头。
地面上深紫近黑的“淤泥”对旅行者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它们带着深渊的气息,却比过去接触过的更加浓郁和危险;然而,明亮的根系穿插其中,将它拆解、吸收。
和旅行者的净化有些相似,至少效果上是一样的。
荧将右手按在金色的树干上。巨树对她投放了一段空白记忆,但只有很短的一段——荧清楚地知道它只持续了数秒。
随即,巨树中飞出一片树叶;银色的星辉落在少女的额间。
她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就像有谁生硬地在她的意识中写了一句话:
“当我遇到什么想改变的不幸,或许可以试试使用它。”
工坊内骤然光芒大作,巨树形体迅速消散,与之一并消失的还有深渊的力量。
地面上留下了腐蚀的痕迹,那股极度危险的污秽气息不知去向。
荧拿着那片银色的叶子发愣,她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园艺树木烂根抢救与嫩枝扦插培育》……”
像罐装知识一样,它将这门技艺在她的大脑中粗略地展示,萃华树、橡树、雷樱……那棵树留给她的,确实是一本种树的园艺手册。
她回到派蒙身边,交流了自己此行所获。两人对着这枚树叶面面相觑。恰逢新的一日开始——
“嘀——”
旅行者戴着银叶项链,在接待处的房间里醒来。两人略显疲惫,跟随着指引来到健康之家。
从纳西妲处获取过去的记忆,少女迅速去确认了教令院地底的问题——深渊的气息不复存在。荧和派蒙松了口气,回报纳西妲。
“接下来就努力让大家醒过来吧,足够震撼的……一个能挑战须弥城的众人习以为常的一切的大场面。”
另一边,倾奇者正在虚无中飘荡。
梦境之外是无序的意识之海。
黑暗中,一个个明亮的泡泡飘在大海里,每一个明亮的泡泡,都是一个人的梦境。
梦境的主人被带走,梦中只丢下了维持生命的虚影仍在机械性地活动;尽管如此,每个气泡的光芒都在淡去——随着算力被人掠夺,人们的意识正在渐渐衰弱。
但有一个梦格外明亮,始终如此。
倾奇者靠近那个明亮的梦,走入其中。熟悉的红枫林映入眼帘,他怔愣半晌,快步走向林间的小楼。
庭院里,浅发的青年正蹲在菜畦边的果树下发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欣喜地抬头看向倾奇者,“啊,你回来啦!”
倾奇者一头扎进风间华怀里。他掐着青年的脖子将他压倒。
他坐在他的腰上,没好气地要求:“给我解释!”
“呃,什么解释?我不知道……”
“你在须弥城里遭遇了什么?你留下的那棵树又是什么?”
“什么?什么须弥城?”
青年伪装一如既往的差,僵硬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看穿了,倾奇者怒极反笑,“你以为装傻有用吗?”
“啾。”风间华抬起上身,在倾奇者脸颊上亲了一下。
倾奇者顿了顿,重整旗鼓厉声训斥:“别以为……”
“啾。”风间华得寸进尺地在他唇边落吻。
少年偏过头去,扼住咽喉的手不知不觉间按在了他的肩上,“我……”
风间华掐住他的下巴,撬开小人偶的唇缝,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语。唇齿纠缠中,倾奇者听见爱人的呼吸变得凌乱。一吻结束,他环住风间华的脖子,贴在他身上,“你为什么非要去选那样的结局?你根本不愿意离开我,驱使你离开的唯一理由——你会死,是吗?”
“别问了,小倾奇……那不是好孩子能听的。”
青年将爱人压在自己怀里,力度大得像要将他压碎,融为一体。
“博士的造神计划很周全,既然我不会死,你应该也不会。你是想做更危险的事,是吗?”
倾奇者挣开距离,与他额头相抵,“回答我……你真的爱我吗?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事到如今,它与我的一切牵连都让我厌恶。你的牺牲,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那可笑的救世主情结?你愿意为我赴死,又因何不能为我活下去?”
风间华只是再一次与他接吻。水迹蔓延到小人偶的颈间,光洁的皮肤上留下胭脂色的深痕。倾奇者被咬红的唇间溢出不耐的气音,炽热的呼吸洒在耳后,一阵酥痒。
他听见沙哑的低语:“别招惹我……前些天你装失忆时,我就想这么干了。”
倾奇者扯开自己的衣领,伏在他耳边轻声许可他的行为:“也好。不愿回答,便亲身来疼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