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钧抬眼看他,唇色苍白,无精打采,令人怜惜。
“你总是拒绝我。”
仇兰辞收下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闻言无意识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伤。包扎时大夫说他这肩上的伤初愈没多久,这次好悬没伤在同一处。
想到这一箭是为他挡的,仇兰辞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道:“我吃便是。”
“你……之前那次是怎么伤的?”
“急着打完,不慎中了一箭。”
仇兰辞一愣,为什么要急着回来……
吴钧却误会了他这反应:“小侯爷以为我那日谎称受伤,好在皇帝那里博同情,以讨价还价?”
仇兰辞低睫心虚不语,好吧,他确实这么想过。
“我在博小侯爷的同情,所以小侯爷疼疼我可好?”
吴钧突然靠近,偏头从下面看他。他不像一般武将那般粗犷邋遢,反倒丰神俊朗,只是与文人的俊美不同,让人觉得生冷。
朱雀大街上的一瞥不算,他再见吴钧时,这人一身朱红嫁衣跋扈张扬,眼神犀利,如伺机而动啖肉饮血的野狼,令人胆颤。也许是因为在军中久了,又或许是本就长着一副暴戾恣睢的样子,不笑时面目严肃,不怒自威,又总是板脸,仇兰辞看惯了他对事事冷淡,对自己也冷淡。
此时这把利刃化去棱角,眉眼温柔地望着他,眼神粘腻腻的,说出的话也黏糊糊,叫他有些受不住。
吴钧又道:“我求陛下准我专心婚事,成亲前不必早朝,不必上值。”
仇兰辞在袖袍下交握的手一紧,本能地抬手推他,猛然想起这厮受了伤,堪堪止住。
说什么求,风头正盛的时候不去上朝不去当值,那不是自折羽翼,皇帝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吴钧趁机得寸进尺,握上了仇兰辞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贴在自己没受伤的肩上。手中的腕骨纤细光滑,不经一握,拇指顺着筋脉抚摸,最后停在寸口。
摩挲的颤栗顺着手臂袭到脊髓,掌心下的温热源源不断,也许是受了蛊惑,仇兰辞没有躲开。
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化为虚无,他眼中只有彼此。
他第一次发现吴钧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似有漩涡要将他吞噬。
太过冒犯了,仇兰辞心想。
心跳熟悉的律动令他失神,这几日心律失控得如此频繁,会不会是什么重生后遗症,要不去找大夫看看。
“小侯爷在想什么,心跳这么快。”
耳畔响起吴钧戏谑的声音,仇兰辞一激,甩开他的手,拂袖起身抱着药碗朝外走。
吴钧也不挽留,只是开口道:“夜已深,我让下人打扫了房间,侯爷先暂住一晚,侯府那边也传了信,明日再回。”
“随意,让你的护卫看好了,免得再出今日之事。”
刺杀一事,仇兰辞总觉得太过蹊跷,怕有人黄雀在后。
“白日是他们玩忽职守,已经罚了,侯爷要实在放心不下,可与我一起就寝。”
仇兰辞正要越过门限,闻言脚下一拌,颇为恼怒,夺门时不忘了君子礼仪轻轻关门,将吴钧放肆的笑声关在屋里。
他没看见吴钧望向他的那双眼盛满了笑意盈盈,乌黑明亮的眸中只装着他一个人。
仇兰辞站在房门外,红着耳尖,心中腹诽:“笑这么大声也不怕伤口裂开。”
他离开吴钧的厢房,送回药碗,来到今日遇刺的小花园,摸黑寻找那支第一次没射中的箭。隔着帕子,他捏起箭柄,这支箭矢短小,更像是弩箭,箭头无毒,没有特殊记号,与寻常箭矢无异,当真好生奇怪。
“还是等会去问虞欢吧。”仇兰辞将箭丢了回去,既然没有用处,留在身边也是晦气,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找人领路回房。
那边吴钧房里,他嗅了嗅指尖,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夹杂着仇兰辞特有的气味。
护卫进来禀告:“侯爷去了小花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之后空着手离开了。属下去查看侯爷找过的地方,发现了今日行刺射出的箭矢,请将军过目。”
吴钧只手拿起箭左右观察了番,又扔回他手里,摆手道:“先留着,你下去吧,记着侯爷的厢房外多守些人,莫再出差错。”
“是,属下定护好侯爷。”
待护卫离开,吴钧撑起身来到窗边。他故意安排仇兰辞住在对面的厢房,如此他透过窗便能看到对面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一阵夜风拂过,庭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经不住吹,蹁跹飘落。
随着叶子一同坠下的,是烛影映照下的外袍,还有屋内偷窥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