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习彦晃晃自己的葫芦,也没什么水了,于是跟他一起过去。
秦乐问裴习彦为什么这条路也没有茶亭,裴习彦说山道人少,再加上望安地处偏远,自然不会那么方便。
打好水坐回车上,他们顺着兰花小道走,越往里越香,路旁万兰村村碑上都雕刻了兰花,看来兰草仙子的故事深入人心。
裴习彦驾车进村,找村民问了村后是否有路通往其他村,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们往万兰村东边走。
秦乐打起十二分精神,即使这弯弯绕绕的路颠得他难受,也没像之前那样让裴习彦减速。
因为问路时村民说东边还有个大村,叫桃湖村。
桃湖村沿溪而建,有大大小小十来个池塘,池边栽满了桃树,落花时节,水面能覆盖上好几层桃花瓣,美不胜收。只不过桃湖村不欢迎外人,只能在村口的山上往下看,但景色依然美丽。
秦乐对这种美景毫无抵抗力,听完描述就迫不及待想去看桃花。
终于,马车在半下午的时候到了桃湖村村口,而万兰村民说的不欢迎外人显然说轻了,因为桃湖村村碑后摆了一排拒马,将两山中间的入口牢牢挡住。
“这也太排外了吧,木头削得这么尖,不小心摔上去都得重伤。”秦乐站在村碑前,不敢过去。
裴习彦把他叫回去,指了指记道车旁的山,“跟我来。”
秦乐跟着裴习彦抓着树干爬山,是真爬山,手脚并用那种。
为了看桃花源,冲!
他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并循环播放落英缤纷的唯美场景,边往上爬边探头往村那边看,一直到看见了一片红色,才一鼓作气爬到了裴习彦身旁。
“哇,这桃花好大一片啊,而且好红啊。”秦乐感叹完,欣赏山下的桃湖。
然而多看几眼后,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岸上的树似乎光秃秃的,就算桃花谢了也还有叶子,而且正值花期,怎么可能一朵花都没有,全落在水里。
于是他问裴习彦,“这是什么桃花啊,怎么会这么红,还不长叶子?”
“池塘里没有桃花,红的是血,桃树已经死了。”裴习彦冷漠出声。
秦乐被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吓到了,望着那几个暗红的池塘,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血?不会吧?”
“鹅血,你往后看。”裴习彦指着溪对岸一个草坡,示意他看。
秦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开始没看出什么异常,直到裴习彦说那都是放了血的死鹅,他才看出来鹅脖子和翅膀的轮廓。
“为什么啊,鹅放了血就扔掉,也不吃,还留着这么多血池子,这是什么仪式吗?”秦乐压着恶心问他,想不通这些血池有什么用。
“不是仪式,是解毒的,这个村里的人,应该都在服用五石散。”
“五石散?鹅血能解毒吗?”
“能,阿翁祖上,就是这样做的。”
记道车行驶在秋叶簌簌掉落的树林里,十五岁的裴习彦已经学会了写字制图。一声鼓响,他一手驾车,一手将竹片从一个竹筒放进另一个竹筒。
另一边的裴义还在睡觉,头歪在车板上,裴习彦看着都觉得脖子酸。
又走了两里路,裴义一个激灵醒来,扭到了脖子。
“哎哟,哎哟哎哟~”
“说了好几次让你把衣服垫在脖子下,这下总能听了吧。”
“小崽子,快给我揉揉。”
裴习彦无奈看他一眼,换成左手驾车,右手轻轻给裴义揉后脖子,“阿翁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像是吓醒了。”
“是啊。”裴义歪着脖子,一手扶着车板,一手叉腰,“梦见我祖父了,他又在说五石散了。”
“五石散?是什么?”裴习彦问。
裴义看了会裴习彦,让他收回手好好驾车,自己揉着脖子,慢慢说他做的梦。
“五石散是一种毒药,祖父说我们家族没落就是被这个毒药害的。”
“祖父经常说他祖父那代,服食五石散到了癫狂的地步,家里见人就拉着一起吃,吃完难受了就泡在鹅血池子里,一片血腥。”
“祖父那时还小,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得腥臭无比。从血池子里爬出来的人也形如恶鬼,吓得他及冠后才敢熄灯睡觉。”
“小时候每次祖父跟我说完这些,我都要梦到浑身是血的恶鬼,还好我胆子大,被吓醒也能接着睡。”
“小裴你呢,怕恶鬼吗?”
“我不怕恶鬼,我就怕发疯的人,比恶鬼可怕多了。”秦乐不自觉代入自己的视角,抢答了这个问题。
裴习彦也说得差不多了,望着鹅血池子不知在想什么。
秦乐又想到第一次遇到裴习彦的场景,当时裴习彦就以为他是吃了五石散才泡在水里的,但态度没这么不好,于是秦乐问他,“你当时以为我也吃五石散,会不会觉得我像个恶鬼”
裴习彦没回答他,只是眼神里又带上了让秦乐十分尴尬的怜悯。
“施茶人小儿子被人带着服五石散上了瘾,你要是像个恶鬼,他第一个不放过你。”裴习彦说完,轻轻推了推秦乐,示意他下去。
秦乐跟着裴习彦下了山,一坐上马车,就让裴习彦快点跑。裴习彦也怕出什么意外,快马加鞭,拐了好几个弯后,秦乐喊停,举着计数的纸说十里了。
裴习彦勒了马,让秦乐缓一缓。
方才秦乐手眼不停,辨方位计里数,裴习彦也在心里默计,怕他出错。他在一旁对了一下秦乐记下的数,两人一致并未出错。
这一路秦乐给他的印象很好,聊得来有分寸,偶尔冒点傻气,除了身份有点不明朗,其他的都让他慢慢把秦乐当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