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溪流而来的水柱停顿在空中,化成细细密密,润泽大地的春雨,落在了这个冬季的夜里。
半空中再次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身躯,她垂眸看向地面,从应是眼睛的位置滴下这场雨里最后一滴水珠。
那颗水珠穿过了瓦片屋檐,滴到了平平稳稳落到了不再充满水的屋里地上,少年的胸口处。
怀中颤抖的身子,随着从屋外传来的哼唱的童谣化成一缕烟从窗子随之而去,只留下一颗剔透的水滴形的琉璃在雪蚕被泪水劲湿的手心。
她好像在消散前说了些什么,但是风声太大雪蚕没有听清,依稀分辨出“待会见”。
这一遭,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轻而易举结束了。在片刻的无言后,几人立马去查看少年的情况。
他面色无恙,和雪蚕临走前看到的一样。
她沉默着看到少年的脸后,将自己手心的物样递到了老爷面前:“您看看,要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老爷几日没有合眼,眼球里布满了浑浊的血丝,但看到那个水滴后立马惊惊点头称是,没有转过弯的脑袋里全是救儿心切,下意识就要拿了那玩意。
可在他要碰到时,雪蚕握紧了手避开了他的动作。
接着,她扫视了围在周围脸色不一的几个大人后,开口道:“先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她忽然转身,没有犹豫地掀开了那张在少年脸上按了不知已经多久的面具。
面具在那张俊俏的脸上留下淡淡一圈的红印,像是一条挂在耳后在绕过他鼻根的珠帘,没有减去这张脸一点风姿。
是想象中的俊朗,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熟悉。雪蚕红了眼睛,这几日蹉跎她没有一点为自己而想哭,却在这时鼻子酸楚,视线被溢出的泪水模糊。
日思夜想了一年的少年,好不容易放下了,为了另一个人也为了自己放下来了,可事到如今却说从头到尾都是他。
雪蚕神色暗淡:“说吧,究竟骗了我多少事情?”
见瞒不下去,也不需要再瞒了,柳拂衣看着女儿惨白的脸,取来大鳌披在她的肩头,缓缓开口。
原是一年前竹林一战,少年强行从枫溪那取回自己的心神导致气息紊乱,被雪蚕一剑封喉后,枫溪被逼出他的体内,却留下一分妖力在少年体内。
枫溪附身靠两种方式,一种便是附身在少年身上的,而另一种就是寻找到一个怀孕的盛体,像是凡人生娩一般,剩下下一个“枫溪”,现在,那个生下来的,叫做云川。
少年在被家族就回去后,曾有个坡脚老翁来访,教了个法子能救其一命,所需要的一样必须物,便是这枫溪所产之子。
而为了不让逃窜出去的枫溪看到少年的脸而被其体内的残留妖气再次吸入,
少年在那时起便以面具遮容,胸口绣上鸢尾花封印妖气,在佩戴相对的玉佩寻找枫溪之子。
可因了这残留在体内的枫溪,他在大半时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找到雪蚕而后所直白袒露的每一句话。
听到这个,雪蚕心里有些复杂,脑海里想到少年在第一次以这个面貌到家里说过的话,和在之前大胆求爱行为,加上之后的种种,种种……
居然都是受到妖力影响,如何怎样也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她也不知,每次少年动情之时,心口处都会受到极大的痛苦——是那日被刺破胸膛的痛苦。
尖锐的皮肉被破开的痛苦,被所心爱的姑娘亲手刺向的痛苦。
雪蚕看着那张依旧沉睡的脸,默默听父亲继续说着。
本来按计划,少年和枫溪不会有任何碰面的机会,可众人没有料到这妖会和雪蚕扯上关系,
而又靠着雪蚕寻到了少年,也认出了少年。
雪蚕心里一抽一抽的痛,枫溪靠人的情感为食,靠附身为手段,可偏偏却找到了一个又瞎又盲的女儿,而腹中的孩子,也早就在不知何时断了气,从而找上了云川。
如此,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种一切意外,不就是因了自己,
因了自己心中那和少年一般相似,有着同样气息的情……?
“雪蚕姑娘,我之前求你救救我儿……但现在不需要了。”
老爷在期间,一直静静听着柳拂衣说着他儿一年苦难默不作声,只是挪到少年的身边,看着他那张消瘦了的脸。
“不需要了……”
从一开始看到雪蚕手里东西的兴奋里,他突然回过神,
是啊,要是此事按原计划本是快要到最后一步了,
但是出了岔子让枫溪破了少年心智的那一刻起,少年的心就已经和枫溪合二为一,就待完全丧失理智化为妖物。
捉妖世家的孩子,却要变成妖……多么可笑。
“雪蚕姑娘,到现在的一切也都是我的过错,算我求你最后一件事吧。”
老爷将自己肿胀的双眸抬起,环视了一下神情不一的柳拂衣、慕瑶、凌妙妙和慕声,最后再将视线和柳拂衣相对。
柳拂衣和那份狼狈相对,眼底闪烁了一下,与其一同看向雪蚕。
“杀了他吧,潜到他的梦里后……破了他的心魄吧。”
老爷的语气平静地不像是再说一个,在要他孩子命的事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在少年面前自己的父亲是个不苟言笑严肃到了极致的男人,但现在在屋里清醒的几人何人不知他的爱儿心。
如此,这句话在此时就显得更加可悲。
对于这一句不知道在心里挣扎了多少遍的决定,雪蚕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随后眼神凌绝看向老爷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