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湘将手指下移,用拇指搓捻着许聆云的嘴唇,那两片总是因冷漠而紧闭着的薄唇如今干裂着,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孟倾湘红着眼看着,突然勾了勾嘴角。
“许聆云,我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我后悔自己优柔寡断,总是想着遥远的未来而看不见眼前;我后悔自己没陪你多吃几顿饭,让你多长点儿肉,还让你伤心难过,把你养瘦了……”
孟倾湘面上在笑,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串般滑落,表情拧成一团。
“但现在,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孟倾湘俯下身,在许聆云滚烫苍白的两瓣薄唇上盖下自己的唇印,随即轻轻叼住他的下唇,咬了一口。
那唇瓣是烫的,孟倾湘的舌尖是烫的,他的泪也是烫的。
他抬起头,唇齿不清道,“上次你亲我,我就该这么亲回去的。”
……
一小时后。
桶里的药汁已然凉了大半,摸上去正好是舒适的温度。
孟倾湘吃不下饭,却也强迫自己吃了个半饱,他匆匆洗了个澡,只围了条浴巾走出来,打开老太太送的几卷纱布,用剪刀裁成一段段和他肩膀等宽的长度,一股脑儿全塞到了药桶里。
硬挺的白纱布浸透了药水,变成了褐色的软塌的模样,孟倾湘一条条捞出来,不厌其烦地将这些纱布贴在自己身前,从左肩横跨到右肩,先贴上第一条,然后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贴到腰腹往下时,他原地踌躇数秒才掀开浴巾,用纱布将下半身整个裹住,连膝盖小腿都没放过。
待完成这项大工程,孟倾湘对着落地镜打量了自己一番,微微有了些信心,他趁着布料未干赶紧转过身,一步一趔趄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许聆云早已被他翻过身,变成了侧卧的方位,满布伤痕的脊背就这么大喇喇地呈现在他眼前,孟倾湘越看越触目惊心,只得平躺下来移开目光,眼珠滴溜溜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伸出手,从床单上蜿蜒着过去,触到了许聆云伤痕累累的背部。
“聆云,我刚刚试了一下,穿着衣服再贴上纱布,纱布和你的接触就很不稳定。”
“我也想过用我的衣服沾了药渗进你身体,但我的衣服不干净,我怕出了岔子救不活你,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我只能……冒犯了。”
“希望你醒来之后别慌,也别太用力挣扎,免得伤口又裂开。”
孟倾湘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向许聆云解释,又像是在自我开脱,但无论是什么,许聆云都听不到。
孟倾湘很清楚自己当这个「君子」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但他依旧固执地解释下去,就像在和自己较劲,去完成一个属于自己内心蜕变的仪式。
在孟倾湘人生的前28年间,他心动过,也失望过,最后选择孑然一身到现在,就是因为遇到了太多不“较真”的人。
孟倾湘知道自己的长相、性格和职业都不像个长情专一的,但他清楚自己在某些方面很执拗,比如音乐,他背弃全家人的希望也要去做,又比如爱情。
很多圈内圈外的跟他说“试试看”“玩玩”,他不是没有因寂寞而心动过,但他清楚自己的本心——他不想试也不想玩,他就想跟一个人在一起好好过。
他还有一点贪心,他希望那人别只看上他的脸,还能懂他这个人,如果还能听懂他的音乐,那就是老天爷的赏赐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孟倾湘坚持着那份对“天长地久”的执念,再心动也会及时止损,直到遇到了许聆云——这人满足他对另一半的所有设想,却与他相隔了一个时空,让他的坚持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但孟倾湘打心底里希望许聆云快乐,哪怕只快乐几天也是好的,
所以他决定放弃自己的执念,他愿意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试一试”,只要那人能活下来。
孟倾湘说完那几句车轱辘话,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给自己鼓了把劲,随后,他双手下撑,身体向许聆云的方向平移了几下,直到整个臂膀都贴到了许聆云的皮肤。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再次触达那些血淋淋的鞭痕和烟嘴烫伤的痕迹,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张开了臂膀,将自己的整个前半身,严丝合缝地贴上了许聆云的后背。
胸襟贴着蝴蝶骨,腹部肌肉往前贴上了盈盈薄腰,膝盖抵住了膝窝……
孟倾湘像一个超大号的人型创可贴,牢牢地,没有间隙地,将自己裹在了许聆云的背上。
顷刻间,药水从纱布中渗出来,通过二人的接触渗入许聆云的肌理,很快便消散于血肉中。
但表皮薄薄一层似乎在时空交叠中出现了混沌,药水凝结伤口,给伤者带去了辛辣的疼痛。
许聆云狠狠缩了一缩,却被一双强壮的手臂禁锢在湿润的怀里。
“别动,是我。”
孟倾湘附在许聆云耳后,低声安慰道,“你一动药水就会断联,听话,放松点。”
许聆云似是收到了孟倾湘的警示,亦或是身体虚弱再无力气挣扎。
他浑身一松,任由孟倾湘像蚕茧一般裹着他,在湿润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