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伴随着一声哀嚎,鲜血从狭小的栅栏间喷溅出来,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不一会儿便在走廊里攒出一汪血洼。
许聆云双目圆睁,惊得魂不附体,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被孟倾湘顺势接在怀里。
“怎——”
还没等孟倾湘发问,许聆云瞧见那只手又一次握紧了监视窗,眼见着就是要撞第二下。
"不行,快拦住他!"
许聆云猛扑向前,脸死死地卡在监视窗上,向007号房的人发出求助信号,“再撞一次他必死无疑!快救他!!”
007众人似乎被那疯子的行为吓呆,直到许聆云提醒才反应过来,几只手蜂拥而起拉肩拽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彻底镇了下来。
许聆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向远方,走廊尽头传来了窸窸窣窣开锁的声音——是看守被惊动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008的监视窗,密密的栅栏间透出一双苍老但清亮的眼睛,谭孝华正站在监视窗旁,沉重凝视着007内部的动静,那弥勒佛似的笑容已然消弭于黑暗中。
似乎是感受到许聆云的目光,谭孝华转过头与他对视,片刻,他贴着栅栏比了个嘴形:要尽快了。
许聆云心中了然:再耗下去,这个监狱里疯的人,便不止那一个了。
"刚刚是谁在叫,谁在叫?叫魂呐!找死是吧!"
看守长的声音由远及近,人走到走廊尽头时先是扫了眼两边的状况,露出鄙夷又不屑的目光,冷笑道,“都是死人啊,不会说话是不是?”
“我再问一遍,谁在大吵大叫,什么情况?”
“……”
监狱无一人作答,看守长舔了舔犬牙,又转过身朝走廊那头吼道,“都哑巴了吗?协管司把你们惯坏了是吧,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再没人说话就通通给我出来!绕着院子跑100圈!”
看守长恶狠狠地撂下最后通牒,许聆云额角淌下一滴汗,手猛然握紧了监视窗的栏杆。
不能跑圈。
这牢里全是书生,还有老弱病残,若是绕这偌大的院子跑100圈,不死也得落得个半身不遂。
他内心斗争片刻,正欲开口,只听008中传出一个稳重的声音,“看守兄弟,是楼上的啼叫声把一位弟兄吓坏了,他一时魔怔才会大喊大叫,还弄伤了自己。还望您高抬贵手,寻个大夫前来医治吧。”
此话一出,监狱中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这不见天日的协管司中,若说虐待,罗崇文倒不曾让他们做过一日苦役。
但阶下囚到底是阶下囚,除许聆云以外,剩下的人也分三六九等——有身份有钱财的,塞点钱请个大夫看病也是常事,但没身份没背景的寻常书生,死了便是死了。
那些眼高于顶的看守们拿不到好处,是断断不可能替他们去跑这一遭的。
果不其然,那看守长见有人张嘴便要大夫,冷哼了一声便一摇三摆地晃悠过去,甩着腰间的钥匙打量着说话之人,半天不吭一声。
许聆云顺着看守长的视线看去,才发现008的监视窗后换了个人,不是谭孝华,而是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面容十分清瘦的男子。
“哟,是您呀~”
看守长抬起手电筒照了照那人的脸,"这不是咱们的大工程师,乔陆桓么?”
那人被光晃了眼睛,身形却纹丝不动,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看守长露出一个阴恻的笑,压低了声音道,"当初处长好说歹说,让你给咱们当军防顾问,当时你死活不肯吱声,现在倒好,居然为了一个疯子,开了你的尊口~"
看守长环顾四周,又回过头来刻意扯着嗓子嘲讽乔陆桓,"看来,你们的「革*|*命」友情,相当深重啊~"
乔陆桓眯了眯眼,心知这是看守长在给自己挖坑。
若是顺着看守长的话承认了,便是坐实了他们之间存在革*|*命友谊,轻则调离协管司前往别的监狱受苦,重则以「通延罪」论处,后果不堪设想。
他端着一副温良的笑容,用手微微扶了扶眼镜,思索片刻后答,“看守大哥言重了,鄙人一介平头百姓,终日与图纸机器打交道,哪里有时间建立什么友谊?无非是方才您问发生了什么,我回答了您,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看守长狭眼一眯,好整以暇道,“你明知道医疗资源有多紧张,却还是要为了那疯子求告一把,乔工,若说你们之间只是陌生人,我信不信无所谓,可咱们处长信不信……我可很难说呀~”
“呵,看守兄弟何出此言?”
乔陆桓透过厚厚的镜片居高临下地瞥了看守长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咱们中国人自古便有「与人为善,雪中送炭」的传统,我虽不认识那位弟兄,却不忍他死在牢中,仅仅是出言帮他一把,于我无害,何不为之?”
“想必罗处长只要听了事情的原委,也不是如此小肚鸡肠,强词夺理之流。届时还请看守兄弟如实禀报,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乔陆桓,你他么——”
许聆云站在监视窗后听着二人的交锋,不禁为这工程师捏一把汗。
这工程师的胆子也忒大了些,撇清关系之余还借罗崇文暗讽看守长“强词夺理”,这般令他吃瘪虽叫人痛快,但两人的嫌隙终究是越拉越大,这个医生……他怕是叫不来了。
果不其然,看守长先是没好气地打量着乔陆桓,嘴角一歪,恨恨道,"平日里见你闷葫芦似的,现在嘴皮子倒挺溜~”
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方才也说了,医,疗,资,源,紧,张。”
看守长背着手挺了挺腰杆,眼角邪性一挑,慢悠悠道,“我上哪儿给他找医生去呀,乔大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