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湘不是没见过许聆云摘下眼镜的模样,可今日的信息量确实太大,这起起伏伏的氛围下,许聆云擦拭眼镜的动作便显得格外静好,儒雅的书卷气自他身上蔓延出来,让空气中浮动的微粒都静默了一瞬。
孟倾湘盯着许聆云上翘的眼角,莫名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动作谁来做都很寻常,但由许聆云来做,便徒增一抹……色气。
他身上有一份浓厚的孤独感,这与他身边热闹与否无关,即便高朋满座,他也依然是孑然一身,与这世间的黑暗与不公对抗。
但他又是脆弱的,美与脆弱相伴相生,与他的孤独感浑然一体,既矛盾又充满了诱惑。孟倾湘突然理解了罗崇文对他的痴迷,美人在骨不在皮,许聆云的美却不止于骨,他的血肉,他的精神,无不让人步步沉沦。
许聆云一丝不苟地擦完眼镜,戴上后便冲孟倾湘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便奇怪了,除非许家被抄家,或没落至贫苦百姓,若非如此,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会丢弃这只瓶子,以至被人模仿了去。”
“……”
孟倾湘抿了抿唇,沉默地看着天花板,心道抄家是不可能了,但你家从资本家到平头百姓,却是四九年后大概率会发生的事。
“还是说……我父亲以为我死了,将瓷瓶放与我陪葬,被那盗墓的掘了,传开了去?”许聆云颔首沉思,无奈一哂,“毕竟是汪大师的杰作,用于复制赝品再正常不过了。”
“啧……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就听不得你说这个「死」字。”
孟倾湘有些无奈地寻了个茶几放下瓷瓶,又拎起一袋子零碎走到许聆云跟前,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扔,“说不定是姓罗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心爱的瓷瓶给偷了出来,想睹物思人又没保管好,被贼人偷走了,变卖了,不行吗?”
许聆云一怔,失笑道,“是么?好厉害的贼,居然能偷到南京方面高官的家中,当真是现世豪杰,鄙人敬佩~”
孟倾湘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依据,他板着脸盯着许聆云,许聆云见他憨傻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盛,连带着孟倾湘也绷不住脸,嘴角恨不得翘成一个对钩的弧度。
“行行行,别笑了。”孟倾湘艰难忍住笑意,两手一摊,“我知道我的猜测很无厘头,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对不对?”
“我就是想让你别想那些负面的,想点好的,开心的~”
许聆云充满感激地点点头,逐渐止了笑,但眼中的笑意久久未散,亮晶晶的眼神一晃一晃的,仿佛要照进孟倾湘心里去。
孟倾湘为了掩饰明显变快了的心跳声,从床头的大口袋里胡乱地掏出一个玩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啧,怎么拿了个最便宜的……发条蛙?
“这是什么?”
许聆云对孟倾湘“凭空变物”见怪不怪,但好奇心依然高涨,他凑过身凝神一看,嘟囔道,“这是……呃,青蛙?”
“嗯呐,这叫发条蛙。”孟倾湘索性坐在床上,一边旋转发条一边给许聆云解释,“这是套圈的赠品,一些8090后的童年玩具,我小时候都玩腻了……不过正好,你没见过这些,给你当个乐子也行~”
“来,我演示给你看!”
孟倾湘将发条蛙放在床上,手一松,青蛙便往前蹦跶了好几步,在许聆云的身前堪堪停下了。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孟倾湘莫名有点小兴奋,想看看许聆云惊喜的样子,却只收获了一个懵懂的微笑,许聆云略带询问地挑了挑眉,“嗯?看到了什么?”
“青蛙呀,你看不到吗?它蹦过去了,就在你手边呢,你……”孟倾湘一顿,露出恍然的神色,“噢,我一松手你就看不到了……”
许聆云腆笑着点点头,孟倾湘啧了一声,左顾右盼下突然灵光一闪,从行李箱里面抽出一根卫衣带,“噔噔噔”跑回来,将带子绑在青蛙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孟倾湘给青蛙拧上发条,一手握紧卫衣带,另一只手松开,将青蛙放了出去。
“去吧!发条蛙!”
许聆云弯着眼看孟倾湘忙来忙去,心里也隐约有了些期待,他不错眼地盯着发条蛙,只见那抹绿离开孟倾湘的掌控后,迅速蹿了出去,连续蹦跶了好几下,最后竟是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落在了被褥上。
许聆云看着自己的身体与发条蛙重叠在一处,上回抓空手机时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微感不适,刚被发条蛙勾起的兴趣被这份不适冲淡了许多。
“这次能看到了吗?应该可以了吧,我用带子把我和发条蛙连在一起了!”
放出发条蛙后,孟倾湘便一直用余光观察许聆云的反应,他看到许聆云的目光跟随着发条蛙的路线,有那么一瞬绽放出惊叹的目光,却在发条蛙停下后短暂地皱了皱眉。
他下意识追问,“是不是后面就看不见了?”
“能,我能看见。”
许聆云回过神,往一侧挪了挪,将青蛙移出了自己的身体,这才笑道,“这小东西是怎么跳起来的,它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吗?”
“算是吧,这些小玩意儿不经玩,玩两下就该坏了。”
孟倾湘收回青蛙,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喏,你看,这里有个发条,发条连着青蛙的腿,你把它拧紧,再松开,发条就能带着青蛙蹦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