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湘没想到,这鬼生前的夙愿,竟是找到他父亲,帮自己逃出生天。
但他又如何能办到?除非那父亲也成了鬼,他再去“偶遇”一趟。
孟倾湘心眼虽实,总不至于蠢到上赶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
“我知此事非常难办!”许聆云看出孟倾湘的拒绝之意,连忙道,“如今世道不太平,炮火连天,大师有顾虑也是应当,只是……我实无他人可托付了……此事若成,家父必有重谢,还望大师伸出援手!”
孟倾湘连忙摆手,“不不不,真不是报酬的问题……”
“不瞒大师说,我此次是遭小人暗算才被困此处,家人全然不知,若他们知晓,我必不可能被这小小的协管司困住。”
许聆云怕孟倾湘不信,连忙将家底和盘托出,“托祖上荫福,家父在上海滩有数家工厂,虽非富甲一方,但在上海商会,哪怕是金陵方面都有些人脉与脸面,我小叔更是新沪日报的总编辑,报社虽小,在舆论场上也有一席之地。若明刀明枪,他们必不敢动我!"
"但那小人……他居然策动我的好友,将我骗来湖南,并切断我对外联系的一切方式,将我囚禁起来……”
许聆云越说越激动,眼角的红晕逐渐蔓延至整个眼眶,隐忍不甘的目光透过薄薄的水雾投射出来,看得孟倾湘心底一酸。
“孟大师,请您帮帮我。”
许聆云一生刚直,无法对一个外人卑躬屈膝,只能笨拙地以情动人,试图唤起眼前人的恻隐之心。
孟倾湘欲言又止,内心剧烈地挣扎了一番,末了,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抬眼,直视着许聆云恳求的眼神。
“对不起,我办不到。”孟倾湘坦白。
许聆云燃着希望的心迅速灰败了下去,他垂着眼,有些不甘地追问,“是因为战争,还是酬劳方面……”
“不,都不是。”
孟倾湘摇摇头,他大可随便撒个谎逃之夭夭,但听完眼前人的遭遇,又不可遏制地为他惋惜。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被猛不丁逮进牢里,暗无天日地活着,又无知无觉地死了……他若再欺瞒他,那这一缕留在人间的魂魄,怕是在绝望与等待中苦苦挣扎,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了。
“是我做不到。”孟倾湘叹了口气,“不是不肯,是真的做不到。”
“因为我所处的时代,是公元2015年,距离你所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将近70年了……”
孟倾湘终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冒着被厉鬼一口吞了的危险,战战兢兢道,“许先生,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孟倾湘说完,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撤了一步,方才一腔孤勇把事实和盘托出,他到底是有点后怕。
但许聆云比他想象得更为镇定,他先是皱着眉疑惑地打量了孟倾湘数眼,嘴唇一张一翕,欲言又止,复又很轻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失落的眼神。
"大师何须用这样拙劣的借口蒙我?如若不肯,便不肯罢,我自个儿再去想想办法。"
孟倾湘一听,顿时头大如斗,声音也抬高了八度,"我没骗你,现在真的是2015年,不信你看?"
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打开主界面,一个斗大的日期出现在界面上方,他把手机举起来向许聆云展示,许聆云漫不经心地一瞥,目光顿时被那方神奇的小铁板吸引。
这块铁板小巧玲珑,盈盈一掌可握,上面流光似锦,色彩繁复,竟比虹口的霓虹灯还绚烂。
许聆云看得眼睛发直,嘴唇微张,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动了一下,几乎忍不住想去掂一掂那小东西。
"喏,现在你信了吧~我真的来自2015年!”
孟倾湘收回手机,环视一周随便指了个方位,向许聆云解释道,“我现在居住的这个房间,是由湘西协管司改造而来的民宿,民宿你知道吗?就是……就是旅馆,招待所,宾馆!反正就是让人暂时歇脚的地儿,早就已经不是监狱了。"
许聆云顺着孟倾湘的手指向周遭看去,越看越狐疑不已,他回身看向孟倾湘,轻蹙眉头问,"你说你身处旅馆?可是……"
"为何我看到的,依然是协管司的009号房?"
·
"你,你看不到我这边?"
孟倾湘这才意识到俩人鸡同鸭讲的根本原因——他们都以为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对方,于是产生警备,相互驱逐。
可如果他们都不曾离开过这间房,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时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