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宛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柳慕云的话噎住,他偏过脸,同梁蕴品面面相觑,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奈。
他微微一哂,正想同柳慕云再说开些,却见柳慕云陡然张圆了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知道了,大哥大嫂是觉着,我还未进门,跟着蕴识哥哥称呼二位……有失体统?”
见这孩子终于开窍,陆宛失笑,“体统……倒不是顶重要的,只是怕传出去,白白损了柳公子的名声。”
“仅仅是为了我的名声?那便无所谓了~”
柳慕云似放下心头大石,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又在陆宛错愕的眼神中昂头看向梁蕴识,“识哥,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今生今世,非我不娶,非我不要?”
这回梁蕴识没有半分迟疑,正色道,“是。”
“今生今世,梁蕴识只会娶柳慕云一人,非你不可。”
“那不就好了~”
柳慕云眸光流转,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神情,可染上红霞的耳根却出卖了他,揭穿了一颗隐藏于离经叛道之下的少男怀春之心。
“识哥同我说过,兄嫂都是克己慎行之人,或许瞧不上我这般放纵不羁的毛头小子。”
柳慕云缓了缓脸热,正色道,“可慕云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心。既然如此,为何要委屈自己去守那劳什子陈规陋习?又为何要在乎旁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
“……”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梁蕴品终于幽幽开口,“柳……慕云弟弟多心了。”
“我同你大嫂从无瞧不上你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道,“且不知二弟是如何同你说道的,梁家子弟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拘俗守常之人,往后你进了门,便知道了。”
这下轮到柳慕云一怔,却见梁蕴识忍俊不禁,笑着将一只大手抚了上来,按在他后脑勺上轻轻蹭了蹭。
“好了,我们在此处耽搁已久,也该出去了。”
梁蕴品牵起陆宛的手,刚要离开却觉不妥,“蕴识,你二人在此谈情说爱,那老三、老四和表弟呢?”
“呃……三弟和小礼同曹公子到后厅,斗蝈蝈去了。”
梁蕴识突然被问,站得板板正正,面露羞惭之色,“四弟他……他只来了片刻,一炷香不到便回房了。”
“四弟回房了?”
顾不上管老三和栾礼斗蝈蝈一事,梁蕴品忙问,“是哪儿不舒服,还是又受刺激了?”
梁蕴识缄口不言,朝梁蕴品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在此时乱了阵脚,提起不该提的事。
梁蕴品会意,眉头一松,在陆宛和柳慕云探究的眼神中泛起一个牵强的笑。
“许是老四年纪太小,见家中人多,一时有些犯怵。”梁蕴品看向陆宛,“明日给父亲母亲请安,我再带你见见我的兄弟们。”
“……好。”
“对,四弟有些内秀,不喜人多,我待会儿便去看看他。”梁蕴识也适时搭话,“兄长今日大婚,只管陪着大嫂,招待好贵客即可。家中琐事有我,兄长无需过分挂怀。”
“嗯。”
陆宛直觉不妥,却不知这对兄弟在打什么哑谜,只懵懵懂懂地被梁蕴品牵出正厅,喝下阿生捧来的解酒汤后又囫囵咽下许多酒。
酒过三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见过谁,同谁碰过杯,只记得曹夫人拉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夸,被曹公子边拽边喊——“人家蕴品兄大婚,您老搁这又哭又笑的!”
还见到了传闻中十分难请的江守义。
江守义姗姗来迟,在一片议论声中穿堂而入,将贺礼亲自交到他们二人手中,盯着他难得说了句好话——“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既然选择嫁入官宦人家,往后受了苦,便不是你爹花点钱便能解决的了。”
“若有千难万险之事,莫要忘了,你在京城并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陆宛醉得神志不清,却也知江守义是在明明白白替自己撑腰,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江守义还想同他说些什么,却被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官员搂过去,半推半拽地拉走了。
是了,还有那个留着八字胡的人……
陆宛在混沌中想起那人的身影,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那便是官人当日揭穿他身份时,疑心与陆家勾结的官员之一,太史令,王仪。
若不是他在襄州休养时,曾派阿生暗中调查过此人,还取回了他的画像,他万万想不到此人竟会出现在他大婚的席面之上……可他怎么敢出现在梁家?他不是……梁家的仇敌么?
陆宛越想越觉得不对,心中的疑团顺着这根麻线越滚越粗。
——王仪同梁家,究竟结下了什么梁子?给梁蕴品下迷药又是在图谋些什么?大相公和夫人,又缘何会给害了自己儿子的人递帖子?
陆宛越想越觉得头疼,恍惚间,他听见房中那位碎嘴公子从他身旁走过,朝太史令的方向高喊一声“叔叔”,又见那八字胡转身,笑着回应——“青松,快来拜见你江伯伯!”
陆宛扶了扶额,脚下一个不稳,被梁蕴品牢牢拥在怀中。
“去把少夫人扶入婚房,我随后就来。”
这是陆宛在婚房中被摆弄着苏醒前,记起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