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伤害自己的?
如果不是他注定要死,他又怎愿费尽心思去维持这个谎言?
早在除夕夜那次“萍水相逢”,他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怕她认出自己,便找到了人间洛家公子的身份。
洛家曾受他恩,而这位公子又曾堕魔杀生、残忍嗜血,全然不像他。
所以即便慕惜宁去求证也查不到什么,反而更能证明他不是穆时。
她说,“还他一场殉情。”
可我的愿望,便是你能平安幸福地活着啊。
你这样,如何叫人放心?
他站定许久,只在傍晚时拾起杏花,转身离去。
此后几日,他都待在魔宫之中。慕惜宁当时杀入魔都随意捏造了个傀儡师宁宁的身份称了魔尊,而他作为傀儡自然也无人敢犯,只是体内业障作祟。
魔都内杀气业孽重,相对应的,疼痛便更剧烈了。
开始几日他还能忍,暗自庆幸先前下人间时间不短,她回仙界处理事务要耽误不少时间,不会被她撞见。
但后来几乎痛入骨髓,他连茶杯都握不住了。
——“仙首,当时很多人都诅咒过你,你沦落这般下场,当真不公。”
身死两次,再无仙籍,平生行善最多的神业障缠身。
还真是应了那些妖魔死前不知悔改的诅咒。
“你会死于红尘中。”
“你会被世人遗忘。”
“你会万劫不复。”
……
生死浮沉,业孽功德,不过是因果,他向来不在意。
但当白衣沾血时,他也愣了下。
“伪君子!”那妖死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只一瞬他便白衣不染尘埃,可须臾之前,他拿着枯枝在魔都内屠杀一片妖魔,仿若玉面修罗。这个妖,也不例外。
腰间再无三月雪,他虽白衣,身上却缠满了业障,乍然看去,仿佛真堕了魔。
这一副半神之躯,仍能勘破世事、看尽罪恶。
于是他以杀止杀,不问罪,也问不了罪,为谋功德出剑。
“你说得对。”风吹来他的回答,却无人听见。
这样的日子洛桉只持续了两日,待业障平静后便不再出门,只在后院转一转。这日回寝殿后却有不速之客来了。
“你来做什么?”按理说堆积的仙界事务和人间祈愿够她忙一阵了。
隔着罗帐,他和衣而坐,长发垂散,抬眸看过去。
“你待在魔宫,我是知道的。”慕惜宁突然撩开罗帐,与他咫尺之距,又道,“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白日还在城中斩杀妖魔,将有过恶行的一招毙命。”
她直望入他眼,笑了下,“你洛家满门尽灭,唯余你一人。原来,你竟还是个好人?”
她果然去求证洛家的事了。
所以她根本没回仙界么?
“我不是。”
今天没去杀妖魔,万鬼啃噬之痛卷土重来,但他开口语气却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带有目的性的,为获取功德除恶,不算好人。
慕惜宁看着他,叹道:“洛桉。”
你气息都乱了,你还在强撑什么?
“怎么?”
话音落下的那刻,少女忽然探手过来,温度异常的高,她皱了下眉,强硬地拉过他的手,注入仙力。
却很快被他甩开手。
“出去。”
慕惜宁被气笑了,“你这什么语气?”
不待他再说,她便出手用了傀儡术。
他笑了声,不知是无奈居多还是无言居多。
被控制着躺下后,她坐到了床边,拉着他的手输送仙力,随后又出去拿了冷毛巾,敷在他额上。
“不要用这张脸出去杀人,斩妖除魔也不行,缺功德找我。”
她顿了许久,才又道,“我一开始为你取名桉,本就愿你平平安安。”
那夜洛桉不知何时睡去的,但在脑中挥之不去的仍是她担心的神情。
翌日清晨,傀儡术已解,他睁眼只见慕惜宁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微怔了下,随后叹了口气,将人抱上床,掖好被子后他才撩开罗帐准备离开。
却在临走时,被仍在睡梦中的人拉住。
慕惜宁喃喃道:“师父……”
他轻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