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抬眸看他,拉扯起唇角,即使眉目间是抹不去的忧愁,仍提起力气对他笑了笑。
帮华衿解决了难题后,孟宴臣没有接收她的资产抵押,也没有再找她。
可他本就话少,不常跟她联络,华衿吃了两次闭门羹,才意识到孟宴臣也许是不想见她。
她工作得更卖力了,日夜颠倒,废寝忘食,绞尽所有的时间心力,不给自己留一秒钟用来自耗难过。
她喜欢上了那个人。
她可能会和那个人结婚,也可能不会,会或不会,这份喜欢都没可能得到回应。
所以要隐藏起来。
意识到感情的瞬间,不见什么幸福的影子,反是苦涩自卑汹涌而来。
忙碌到麻木的生活中,也许只有见到旧友才能感到短暂的轻松,楚皙林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华衿抬眼看楚皙玉手忙脚乱地端着蛋糕和热可可往桌上搁,弯眸笑了。
楚家是为了帮她才落入圈套命悬一线,她当然也可以为了他们拿出自己的一切。
玻璃落地窗外,孟宴臣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离开。
那个一头五颜六色长发的女孩,他在美术馆的蝴蝶展上见过,她那时抱着华衿咋呼个没完,华衿管她叫,小林。
背对着落地窗的青年,他没看见脸,也没兴趣窥探他们的关系。
只有华衿温柔又放松的笑脸,从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的真心真意,最刺眼。
那家美术馆的老板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楚。
不重要。
他没兴趣得到她同样的真心。
当秘书把文件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孟总,这是您要的,楚氏的资料。”
“拿走。”
“啊?”
“拿出去碎了。”
“啊?但…”
“我不想看了,有问题?”
孟宴臣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烦躁和不知从何升起的恼意再明显不过,他隐隐发觉那是为什么。
不行,不能被影响。
只要不见她就可以。
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再关注,就能平息那股躁动,包括这个无足轻重的楚氏,更不配占用他的时间哪怕一秒钟。
于是,躁动的心是否归于平静?
孟宴臣认为是的,自己仍然像以前一样,拥有不沾染感情的理智。
他在一个夜晚,结束了无聊的应酬后,再次遇见了华衿。
有些日子未见,她更不像话了。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抓着扶手慢慢摸索着蹲下,后来干脆坐到了台阶上。
她翻出手机,倒着看了半天,才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找到联系人。
随后,他的手机响了。
这让孟宴臣产生了古怪的快意。
还没喝成傻子,知道找他。
他接起来,正抬步要往华衿那里走,恰好电话里不甚清醒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小林…小林,你来接我一下,好吗,接我一下…”
他黑着一张脸,凉飕飕地站在不远处看她。
她不安地抓紧了扶手,在夜风里身形蜷缩了些许,头埋在臂弯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孟宴臣迈步走过去,握住华衿触感冰凉的上臂,想拉起她,却感到她抵抗了一下。
“我不想喝了。”
他眉头拧起。
“起来。”
“……”
“…让我歇一会吧。”她轻声改口。
孟宴臣笑了一声。
放在以前,她不想喝,满燕城谁敢灌她酒。
他最聪慧的学生,几天不见,就变得这样笨,笨得像他的秘书,笨得让人生气。
“华衿,起来。”
他强硬地把人拉起来,挣扎中,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孟宴臣下颌上。
听着响亮罢了,倒是不疼,只是从没有人敢打过他,在如今这个情景下,她的反抗倒让孟宴臣心情好转些许。
这一巴掌好像把华衿打醒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慌张抬头,层层叠叠的重影和炫光中,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孟…?”
“对不起,对不起孟总。”
“还能走么?”孟宴臣垂眸看她。
“…能。”
三级台阶崴了两脚,还得扶着栏杆,真是好样的。
“这就是能?”
“……”
华衿抿了抿唇,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她弯腰想提起鞋,却一头往下栽去。
孟宴臣拦腰把人捞了回来,叹了口气,直接打横抱起,还不忘拎上她的高跟鞋。
怀里的人僵得跟块木头似的,抱着也轻得像块浮木,孟宴臣掂了掂,没想到有这么轻。
“天天不吃饭?”
“…吃了。”
吃的什么饭,几天不理她,就把自己养成这个模样。
孟宴臣轻嗤一声。
他把人放在副驾驶上,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自己上了驾驶座,打开暖风,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不下车,准备在车上睡?”他打开门挑眉道。
“孟总,我可以回家休…”
“你的房子不是也抵押了?我给你送到别人家去休息?”
这就是故意在噎她了,华衿沉默地下了车跟他回家,孟宴臣却没有要做什么事越线的意思。
“去客卧休息吧,你明天也开不了车,我送你去上班。”
“……”
“还不去,很有精神?”
孟宴臣摘了领带回头,华衿还抱着他的外套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哦,稍等。”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接了杯温水,放了蜂蜜和柠檬片进去,端出来塞到华衿手中。
拎起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挂进衣帽间,孟宴臣翻出一套没拆封的男士睡衣出来。
“喝了就去休息,家里没有女士睡衣,明天我叫人送,今天先凑合穿我的吧,新的。”
“李家人差点搞黄了一个项目,我是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所以喝了酒。”华衿冷不丁开口。
“笨主意。”
放着他不用,笨得要命的馊主意。
孟宴臣决定不再抗拒胸腔里熄灭不了的火焰,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反正他们是要结婚的,他早就那么打算。
“家里大门的密码发你手机了,想来住就自己过来。”
华衿应下声,大概以为他在客套,还是规规矩矩从不踏足他家,也不会主动找他。
孟宴臣开始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她不好好吃饭,没关系,他会去找她,抽不开身,就让司机去接,一顿一顿看着她吃。
他会托举着她真正立足,夺回应该属于她的所有。
孟宴臣知道,妥协退让和懦弱顺从本不是那人的天性,待她走出困境,早晚有一天会变回曾经的华衿。
她会爬到平视他的位置,扔掉那些刺耳的敬语,无惧地看着他,她会理直气壮地拒绝他的邀约,会在他没有接听时不停打电话,会在他催促订婚时顾左右而言他。
也会冷冰冰地不见他,决绝地对他说,我们各自冷静后,再重新考虑婚约吧。
她在华昇斗得风生水起,她不可怜了,和孟家联姻是锦上添花,不结也不是不能过。
甚至后来,他差点丢了她。
可孟宴臣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