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每一天,都很想你。”
所以,拜托不要是你。
不要是你在做那样的事。
拜托你。
明明是动听的情话,孟宴臣却感到怪异,他盯着华衿的眼眸,头一次觉得看不懂她的目光。
“在你面前,我总是会有一种,我很无能的感觉。”
“你不需要我,我把自己放到你手里,随你使用,你也不屑一顾。”
前世是这样,再来一次,还是这样。
他平静说完,眼前的爱人愣住了,她歪了歪头,满目不解,又好像突然难过到极点,眼里泛起水光。
华衿茫然地想,他怎么会跟那个形容词有关?
他不只是她喜欢的人,他是孟宴臣啊,是她在不喜欢他时,也一直努力想要追赶的人。
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在这份感情里还是做得很差劲吧。
她让他伤心,让他不安,还让他怀疑自己。
“对不起…”
想告诉他,却不能说。
她怎么可能对他不屑一顾?
每一个疲惫力竭的时刻,华衿会想,她为了什么而奔走,为了纠正错误,为了弥补遗憾,为了摆脱没完没了的噩梦,为了俗套的钱权名利。
妈妈说,你要走进崭新的人生。
说的容易,那个该死的崭新人生究竟在哪里?
没有任何人发觉,她好像被困在从前的人生里了,她走不出来。
但不知自何时始,那种疲惫不堪需要酒精麻痹的时刻好像逐渐消失了,工作的压力不减反增,可想到他,躯体的劳累渺小到可以被莫名的轻松覆没。
那个人,是她不干涸的动力。
“对不起啊宴臣。”
对不起啊,一直追不上你,又背负着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能毫无保留待你。
“不要道歉,衿衿,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是,真的很想你,所以忍不住抱怨几句,不是要分手。”
孟宴臣顿了顿。
“不要离开我,衿衿。”
“半个月,好吗,就再给我半个月,”华衿极力挤出一个笑来,“半个月之后,你帮我一个忙。”
“好。”
孟宴臣伸手,轻柔抚过她的眼角,抹去潮湿的水光。
他抓住华衿的手,拉到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今天可以吗?”
华衿在孟宴臣的西服口袋里摸到一个金属小管,凉凉的触感,那是一只口红。
她忍不住笑了。
温热的指尖抚在他的侧脸,温柔的轻吻印在他的唇瓣。
孟宴臣想,幸而被迫走上这条不热爱的路,让他有余力捧住他的火不熄灭。
“跟我回家吧,衿衿,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孟宴臣垂首在华衿的颈窝,呼吸拂过肌肤,痒得她躲了一下。
“好呀,”华衿笑着回抱住他,“那你等等我,我跟小林说一…”
她的笑僵在脸上。
不远处的走廊上,楚皙林怔怔地望着他们。
“…小林?”
孟宴臣松开华衿回头,华衿那个朋友傻了似的站在那里,透明的蛋糕盒子砸在她脚边,里面嫩黄色的甜点在托盘上四分五裂,却没人去拾。
楚皙林抱着空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半晌,她才冒出一个音来。
“啊?”
像刚学会说话。
“呃…小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华衿急忙提着裙子走过去,踩在走廊厚厚的地毯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没,没结束,我家厨师刚度假回来了,你不是喜欢他做的柠檬派吗,我叫他做了送过来。”楚皙林梦游一般答道。
她愣愣地看着华衿捡起地上的蛋糕盒,愣愣地看着她把蛋糕盒塞回自己悬空的臂弯里,愣愣地看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和快要滴血的耳廓。
那个只在传闻中常见的男人也从阴影中迈步走来,他面庞冷峻,清淡寡言,跟刚才紧抱着华衿不撒手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在好友身侧站定,凉飕飕地看着她。
“你好,”他伸出手,“孟宴臣。”
楚皙林表情木然,也伸手回握一下后,两个人都飞快地缩了回去。
华衿看着又惨遭抛弃砸到地上的柠檬派,叹了口气捡起蛋糕盒自己抱着。
“楚皙林,我的好朋友。”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木头似的小林,代为介绍道。
想着请孟宴臣进小林开的房间也不合适,华衿拉着两个人就近上了露天观景台,坐到露台的茶位上。
太尴尬了,没一个人说话。
孟宴臣也就罢了,他本就话少。而她的好朋友楚皙林小姐,从小鬼灵精怪滑不溜手,三天揭瓦两天拆家,是个眼珠子一转,让全家人警铃大作的活祖宗。
现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竟然可以称得上老实巴交。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另一边,孟宴臣倒是从容,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虽没有什么动作,华衿也知道,这人不满地下情已久,要名分要得凶,明摆了要看她怎么处理。
若是她说上一句撇关系的话,他立马又得摆出那张凉飕飕的脸,还不肯冷战,粘在旁边冻她一个人。
唉。
华衿破罐子破摔,伸手打开了面前的蛋糕盒,抽出叉子叉了一块碎掉的柠檬派塞进嘴里。
她一动,那两个人瞬间看了过来。
小林眼角狠狠一抽,嘴巴又开开关关,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华衿估摸着,她还得再冷静一会儿,孟宴臣坐在这里存在感太强硬,不利于她重启死机的大脑。
唉。
华衿扭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吃吗?”
孟宴臣挑眉,她找了块完整些的叉起递过去,对方短暂地轻笑一声,凑过来吃了那块柠檬派。
“好吃吗?”
“太甜了。”
孟宴臣瞥了一眼仍在石化的楚皙林,还算满意,便也顺了爱人的意。
“你们聊,我去车上等你。”
华衿忙不迭点头,急着送走这座冰山。
孟宴臣眯起眼,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蛋才转身离开。刚走到电梯间,他想起唇膏还在自己的口袋里,又回头去送。
“不用喊他回来!我有口红!我有!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把他叫回来,他往这儿一坐空调都不用开了。”
刚走到露台外,小林惊慌的声音传来,孟宴臣抬起的脚步一顿。
“好吧,哪有那么夸张。”
“你喜欢他什么?别告诉我是喜欢那张脸!”
“啊…是挺喜欢的。”
“不是,姐,你好好说,你到底想什么呢?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帅哥到处都是,你正眼看过谁了。”小林崩溃道。
“……”
“不知道。”
良久,爱人的声音伴随着轻柔的夜风拂过耳畔。
“小林,喜欢没有原因。”
“那他喜欢你什么?你们以前认识?”
“不知道,”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好像从那一天起,他就突然出现,说他喜欢着我。”
“一见钟情?你信吗?”
“……”
“不是,衿啊,这姓孟的是不是算计你呢?”
“……”
“以你们两家的关系…”
“小林,不一定非要有结果的,我们想要在一起很难,我知道。”
“但是最近我觉得很快乐,只是想到他就觉得快乐,这份快乐对我来说比结果重要,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别担心我,小林,我不会做任何有害华昇的事,就算是为了他,也不会。”
“我的喜欢很浅薄,是不是?所以如果他真的想要什么,除了华昇,我都可以给的。”
孟宴臣靠在墙上,偷听爱人温柔的话语,把脸埋进手心。
她的喜欢浅薄吗?
是他的喜欢浅薄才对。
前世,他也并非一见钟情,他对她的感情产生于对昔日之敌濒死的兴趣,对华家最后一位孤军的怜悯,对李家的厌恶,对回报的权衡。
即使用联姻对她伸出援手,也只是因为婚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罢了。
娶她是一场投资,是乏味生活中的寥寥趣味。
那么爱她呢?
爱她难道不是吗,孟宴臣想,自己枯木死水一样的心,没有爱人的能力。
在发觉她的珍贵后,他的爱才肯滋生。
他的爱太浅薄了,浅薄得像又一场投资,自信于从她的爱里收获幸福,才吝啬地,一股脑塞给她。
此生,他突然闯进她的生活里,莫名其妙地追求她,不还是因为那段人生的记忆吗。
他总是知道结局才往前迈步。
可他爱的人啊,从前没得选,现在又傻得要命,她从来没有俯视的视角,没有洞悉未来的眼睛。
一次,两次,她都是一样勇敢无畏。
她的爱才不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