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因为今天中午吃完饭,舅舅又拉着自己说了一些有关妈妈的事,说妈妈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有时候没什么事也留在公司很晚才回家,因为家里反正只有她一个人。
林厘然嘴上敷衍,但还是听了进去,下了晚自习后,在公交车站台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交给命运。
他对自己说,回世景花园和回家的车哪辆先来,他便回哪里。
就在他做完这个决定后,正好有一辆公交车过来,身边的同学们纷纷提前跑过去,林厘然也跑起来,想看清是哪一路车。
晚风吹进他的脖颈,他不禁打颤。
是回家的那路车。
林厘然发现自己竟松了口气,继而反应过来,在他想去看清车身的数字时,心里已经在期待是回家的那路了。
“好,那你早点睡,妈妈先去洗漱。”
林厘然虽然没抬头,但能感觉到妈妈的喜悦,他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白郁非刚到家,看到沙发上坐着陈子君,已经完全习以为常。她朝对方点点头,换好鞋子便往自己房间里走。
她刚进去还没坐到书桌前,就有人敲门,以为是陈子君,白郁非放下书包过去开门。
门一开,不是陈子君,是白女士。
“你放学啦?”白女士穿着睡裙,笑着说。
“嗯,有事进来说吧。”
白女士关好房间门之后,坐到白郁非的床上,看着她把书本都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小非,你月底还要去看许井藤吗?”
白郁非手中动作一滞,本以为白女士是要说她和周叔叔的什么事之类。
“还没想好,怎么了?”白郁非转过身来。
“你这个月先不去,可以吗?我和你许阿姨过去。”
“许阿姨要去?”
“今天下班后,我跟她提了一下,她答应了。”
白郁非想象不出许阿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能去也好,总要面对的。
“也好,快过年了。”
“周叔叔也会去,所以,月底那几天家里只有你和敏敏在,你们自己多注意。”
“嗯。”
“那我不打扰你看书啦,我先回房间了。”白女士站起来,摸摸白郁非的脑袋,“早点休息,别太累。”
白女士走到门那儿,白郁非突然叫住她。
“妈,我们之前住的房间,要被卖掉了。”
白女士转身,和白郁非对视良久,最后她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眼泪在她的眼窝里凝结,像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湖,终于起了涟漪。
上个周末,白郁非从乔姨那儿出来,时间还早,便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当到站提示响起时,她才反应过来下一站,是曾经住的巷子。
于是下一站到站后,白郁非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寒风阵阵,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刚上高一的许井藤穿着那身最常穿的藏蓝色棉衣,搓着手从巷子口走出来,看见自己后,露出一个被冻成红苹果般的微笑。
他会把昨天班里有同学故意问他是不是只有两件棉衣换洗的事当玩笑话讲给白郁非听,他会说做题时冷得不想把手掏出来导致效率变低,他会佯装懒散地问白郁非,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但许井藤再也不会这样出现在巷子口,而他的冬天,将持续七年。
白郁非走进巷子里,很快走到许阿姨和许井藤之前住的房间,许阿姨还在付租金,所以还是属于她们母子,只是非常安静。
再往前走两步,便是她没搬家之前住的地方。门上贴了一张纸,白郁非走近查看。
竟然是转卖通知,房东为了防止有人再来问这间房子是否出租,干脆在买家住进来之前,贴张纸以示说明。
白郁非一直认为,只要这个房间还是出租的状态,那么它就不属于任何人,谁都可以在此停留,但都不会拥有。
她的所有回忆,就还有容身之所,爸爸存在过的痕迹,也不会被抹去。
但现在,都被这张白纸告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