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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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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卧床第二十一天,胸椎固定支架拆除。

钟灵掀开李一珩后背纱布换药,碘伏棉球在伤口上轻轻打着转儿,晨光透过窗玻璃洒了一地,他肩胛骨上新生的皮肤薄得像糯米纸,随着呼吸起伏时能看见底下淡青的血管。

她总忍不住去瞟他伤口旁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褐疤,那是少年时,爱意欲念蓬勃不休,炙热灵魂相互纠缠的第一个夜晚,钟灵耐不住时挠破的,李一珩那会儿哼都不哼一声,结束后才扭着脸在镜子前左右端详,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结痂了又抠,反复几回留下这块勋章似的褐色疤。

“医生说明天开始用新型敷料,那个会舒服些。”

钟灵将水胶体敷贴按在他骶尾部的压疮上,胶布边缘被她细心修剪成圆角,还未贴全,李一珩的指关节突然在床边叩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疼痛信号。

身后钟灵歪了歪头迟疑了两秒,手下却故意多用了一分力,直到听见他喉间溢出的闷哼,医生也说过只要有声音就是好事,尔后她轻抚他背心,以示表扬,“真棒,李一珩。”

深夜,李一珩神经痛发作,所有缓解措施做完,钟灵含着泪唱荒腔走板的歌安抚他,床上李一珩疼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非要挣扎着写下:“索命呢?不许哭,换个欢快的曲儿。”

第二十八天,李一珩转入康复科,自那天起,每日午后三点整,康复科走廊准时响起助行器的吱呀声。李一珩左腿支具的魔术贴总走着走着崩开,钟灵便只能蹲身替他重新固定,李一珩踝关节肿得发亮,却还是不厌其烦趁这个时候伸手呼噜乱钟灵的头发。

“休息五分钟吧。”

钟灵擦拭他额头的冷汗,保温杯里泡着绞股蓝,气味好闻但挺难喝的,李一珩摇头拒绝,继续向前挪动,助行器在防滑地胶上拖出印,他坚忍要强但也有时限,第七次走到护士站时突然侧身歪倒在钟灵身上,一场事故让他瘦了好些,钟灵得心应手,撑着他细声细气哄:“再半圈,半圈就好。”

第三十三天,钟灵在走廊撞见撑着两条四脚拐杖的李一珩,大螃蟹似的,鬼鬼祟祟偷拿吞咽训练用的增稠剂,他用使得日渐灵活的右手在台上写字:“不加增稠剂的粥,像你熬的。”

第三十五天,不限粥水,一日三餐可自主进食,病房挤满了来探望的人,看着钟毓拽着钟灵哭出个大鼻涕泡时,李一珩坐在轮椅上乐得眼睛眯成了缝。

钟灵嘱托钟毓好好念书、好好看家、有什么处理不来的事就找陆泉哥哥曼丽姐姐,或者去古玩店找傅濯,经了大事,见到生死边缘的钟灵柔软得不像话,她不再介意任何了,她愿意温柔善待所有人。

陆泉休假到期,趁着大队伍一块儿回南城上班,他走时依依不舍,给好兄弟浑身上下摩挲了个来回,“一珩啊,别太舍不得我,要实在想我就让灵儿给我打视频,南城文旅线也别担心,有哥们儿我死盯着呢,心咽肚子噢!早日康复……唔,得空让灵儿给你洗个澡,洗干净些,嗖了吧唧的,欸?都瘦这猴样儿了,不成啊!别挑食成不?你这样得多干饭啊……”

好兄弟半残不残,被摸了个遍也动弹不得,只能愤恨在轮椅扶手上写下一个力拔山河的“滚”字,随即当晚便闹着不愿擦澡非要进浴室好好洗,钟灵无法,费了两钟头任劳任怨给洗得喷香。

第四十五天,李一珩三十三岁生日,几人在病床前虔诚祝愿他早日康复,强迫他吹完蜡烛后分食蛋糕,且给他舔了一小口奶油,他写:“好难吃。”

当夜,钟灵掀开李一珩的被角,他左腿及胸腔的抽痛反复发作,她动作麻利,轻车熟路替他定点冰敷,边敷边仔细背着频率与时间。

“李一珩,数呼吸。”

钟灵按住他抽搐的胸口,掌下手术疤痕的凸起像条歪斜的蜈蚣,李一珩急促的鼻息喷在她手臂上,发尖拂过划过生了湿疹的皮肤时,他突然含糊地念出数字:“47、48、49......”

钟灵怔住,此刻从他齿缝挤出的计数声,与窗外风吹叶响的频率渐渐重合,她下意识抚上他震颤的眼皮,触到一片潮湿的睫毛。

她又夸他,声音颤得兜不住泪,“真厉害,李一珩。”

情况反馈后,医生安排李一珩开始言语复健,他发音含混如醉酒,钟灵擦拭他咬破嘴角时渗出的血珠,随即在他嘴上轻轻亲了一口,“我含了颗喉糖,是不是挺甜的?”

李一珩舔唇,笨拙开口:“一、一般,再、再来口。”

术后第六十八天,李一珩甩开助行器走出第一步,钟灵虚扶在他腰后的手突然被抓住,他倾斜的重心带着她跌向康复垫。两人交叠的倒影在落地镜里扭曲成古怪的连体婴,她闻到他病号服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快松手,别又伤着。”

钟灵不敢用力挣脱,只听到李一珩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导至她后背,像台聒噪的破风扇。

李一珩抓住她左手戴着的那枚贝母戒指,“早就想问了,当、初想扔就、扔,现在又、又愿意戴了?”

钟灵面上一红,控制不住心虚。

曾经决意将李一珩撕裂出自己的生活,钟灵还了他一笔钱,这笔钱涵括了李一珩前后给她的买的两部手机、替她付的一套冬季校服、两双情侣鞋、充过的校园卡……以及当时李一珩担心钟灵钱不够花刻意将钱包放在她身上时,钟灵期间动过他多少钱都事无巨细地算在了里头,记录了满满当当的两页半纸,与之一起扔下的还有这只贝母戒指。

那天雨特别大,钟灵撑着伞,干干净净不染半点泥星,她站在雨中,像个洒脱成熟的大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玩了场不亏不欠的游戏。

而李一珩破破烂烂,脏了吧唧,气得天灵盖都要炸开。

“跟我两清是吧?”

彼时钟灵说“是”,再没有回头。

他们那时还太年少,能凑成对儿保留下来的就剩这对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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