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一珩觉得是时候体面点放她走了。
他做足了准备与她告别,也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人生扳回正轨,可时隔两年又站到了她跟前,李一珩埋头嗤笑自己,这点体面他是怎么也扳不回来……
李一珩低低的笑声惊动了钟灵的画笔,她赶图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即便不说话也会让她觉得聒噪,更何况李一珩还挺爱说话的,“你去别处待会儿,我画完这张就做饭,不会太久。”
“哦。”
李一珩悻悻起身,满屋子又晃荡了一圈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的,就连钟灵的衣柜他都打开来数了数衣服,最后他在钟毓身后站住了脚。
“挺会干活。”
他称赞他,半大不小的男生耳根子发热,洗菜的手仍忙忙碌碌,“还行吧,简单的饭我也能做。”
李一珩抱着胸倚在厨房门框上,老旧房子四处都显低矮,偏偏他个高,头发快要挨到顶,“常做这些?”
“嗯,常去亲戚家吃饭,吃饭得干活。”
钟毓他妈提着行李箱走后,钟卓方带着钟毓在亲戚家吃了很长时间的饭,后来钟卓方常跑去庙里,谁再来叫钟毓也都不去了,开始自己做饭吃,反正都得做那么多干嘛不自己一个人干全了,大不了少吃几顿。
邻里邻居的常有施舍,东家给点肉,西家钓着鱼也分他一小条,蔬菜更简单了,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子,愿意的随他摘不愿意的也就顶多骂他两句,下次换一家就是,若不是钟卓方将他送到钟灵这里他甚至计划着讨些种子把自己家菜园子翻翻种点菜出来,将将十来岁,会的生存技能与日俱增。
起先他时常思虑他妈妈会不会放心不下他也偷摸回来看看他,要是看他这样会不会再不忍心就这么给他扔在那里了?
后来过了些日子钟毓便觉得他妈妈回不回来看他也不重要了,毕竟这么久过去,他但凡废物一点都能给自己饿死或者毒死,他妈妈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放心不下他,往后就算再有惦念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俩都挺不容易。”李一珩下定论。
钟毓没说话,埋头择菜分盘。
李一珩站久了觉得累,沙发上坐了会儿又开始犯困,他休息的时间太少了,昨晚睡了三个钟今早撞完车补了个多小时,脑子飞速转了一下午,甫一静下来,困意如山倒,沙发很小但钟灵的床他不敢不洗澡就爬,那个是事儿精,又有洁癖还强迫症……
钟毓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后探头探脑走了出来,小画室里还在忙,沙发上有人的呼吸已经平缓绵长,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屋,也趴在他脚边没了动静,整个屋子都很静谧,钟毓摸了摸脑袋找了个马扎在空调旁边坐下,静音玩起了手机。
又过了个把钟头,天色已经有了微微暗沉,钟灵是被起锅烧油的气味惊动的,她疑惑以前不这样的啊,虽然总有人家的菜油味会飘过来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啊……还犯懵,直至厨房锅铲的声音明确响起来,钟灵才明白过来,她觉得新奇,顾不上腿麻就走了出来,一出来先看到的是李一珩一手撑着额头正不太舒服地睡着,眼见着要醒,再看厨房里,钟毓又瘦又小,忙得十分有章法。
“你会做饭?”
“会的,就是不一定好吃……”钟灵的突然出声吓到了正左右开弓的小孩,后者举着盐袋和锅铲回头看了一眼是她,又不好意思似的赶紧转脸过去,“我看时间不早了,你画半天肯定也累,就想着帮忙弄个饭。”
钟灵连着坐了好几个钟头赶图,新奇过后确实只剩满身倦怠,“噢……那就辛苦你了。”
屋子里有人拘谨到不干活觉得没地方待,也有人松懈到想睡睡愿醒醒,李一珩是在钟灵从厨房转身的时候睁开的眼,不期然就对视上了,屋子晦暗,灯光不显,他慢悠悠冲她招手。
“怎么了?”
“帮我捏捏。”李一珩将胳膊伸过去,“拄麻了。”
“……”
那天晚饭不可谓不丰盛,都是钟灵爱吃的,毕竟李一珩挑挑拣拣买的菜,相处过那么久他在习性了解上很占便宜,钟毓的厨艺也比大家的预期值还要高出许多。
钟灵和李一珩这段时间各自忙得脚打后脑勺,钟毓住在酒店一天三顿的找便宜馆子,一顿正经饭菜下来,三人都有些感慨。
“喊你来吃饭,结果是累你做这么一大桌子,”钟灵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递给他,“你做饭是好吃,以后自己想做做不想做待着也行,但来了就别这么拘谨。”
李一珩起身去小院里抽烟,发财屁颠屁颠跟着。
“好。”
钟毓一边说好一边开始收拾碗筷,面容沉肃很有大人模样,“这些事我做惯了的,反正也没别的要做的,你不用不自在。”
钟灵失笑,吃饱饭本就犯懒,客气什么的再犯不上。
“那行吧。”
肚子撑,屋子小,踱步来踱步去没两分钟也跟着去到了小院里。
上午下过一场雨,天一直阴闷着,院里还存着潮气,李一珩站在屋檐下,烟雾环伺在他周身,钟灵抓了把小米喂鸡,那鸡已经肥得不能再肥,伸翅膀都老费劲,让人看着直叹气,李一珩望望天又望望自己的鞋尖,烟抽完了才恹恹地开口说话,“回来路上,钟毓问我跟你什么关系,上回我同你那位师哥说我是你前男友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天跟这小屁孩说不出来。”
“嗯?”钟灵直起身,“然后呢?怎么说的?”
“钟灵,我做好准备了,你把我千刀万剐一轮都行。”
李一珩朝她走过去,阴沉的天幕,潮热的空气,卷着烟草燃尽的焦灼气味。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