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醉的是陆泉,然后紧接着小东北开始咬着舌头讲话,最后,这场临时起意的盛大酒局中,最大的是钟灵自己。
作为全场酒量最差的李一珩灵魂出窍,在过往与现在之间来回奔走了半宿,走着走着就累了。
凌晨时分,客房俩孩子已经睡着许久,估摸着梦都做了好几个了时,尚存一点点神智的小东北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莲妹你别说了,再说我他妈就哭给你看信不信?”
一旁倚着茶几的陆泉龇牙咧嘴又干了满杯,声音如强弩之末,“钟灵,哥给你磕个头行吗?求你别虐了……”
钟灵摆手,笑眯眯地抱着酒瓶子,“好,不说了,都回去睡觉吧,挺晚的了。”
陆泉和小东北红着眼相拥离开后,李一珩摇摇晃晃起身开始收拾残局。
塞完两个垃圾桶,钟灵还盘腿坐在原地,两眼放空、神情呆滞,李一珩叹了口气拉着她去卫生间洗漱,水龙头打开后,湿热的水蒸气很快笼了上来,钟灵看着水流,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李一珩。”
李一珩正给钟灵挤牙膏,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李一珩,我心里挺难受的……”
“好难受啊……”钟灵拽住他的袖子,话音一出眼泪就跟着滚了下来,“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知道吗钟灵?”
李一珩转过身,似是十分郑重地扶住了钟灵的肩,水龙头还开着阀口浪费着,他伸了一根手指轻轻在她眼眶下拦住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刚刚我其实也一直在问我自己,我在做什么?我图什么?我是疯了吗?”
“我他妈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钟灵,我想要不咱俩和好算了?以前没过好的,再过一次说不定就好了不是?”
……
“你在说什么疯话?”钟灵愣住了,眼泪也停住了,“真疯了?”
“你看,”李一珩松开了扶在她肩上的手,“你又不答应。”
李一珩状似无意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噗呲”一扎,见血封喉。
“我跟你说过吗?”
“什么?”
“我活着的这些日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居然会跟你一起疯,”钟灵退后了一步,这样李一珩原本扶在她肩上的手便落了空,她突然觉得快意,甚至还自觉衍生了些许幽默,“李一珩,我要是个仙女儿下凡渡劫,遇见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三两年就足够让我重回天庭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厌烦你吗?你敢跟我谈复合?你喝大了?刚刚聊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戳着你心窝子了?真让你当回事儿了?心又软了?”
李一珩叹了口气,转身按下水龙头开关,一直充斥耳边的水流声戛然而止,洗手间内变得格外死寂,于是当李一珩再开口时,钟灵仔细些都能听到回声。
“你总爱怪我,什么都怪我,以前你年纪小我心疼你,可是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没有我你也不会好的啊钟灵,你爸抛弃妻女,你妈半疯不疯,你上夜场卖这些你都要怪我吗?”
李一珩是他家里精心养出来的人,曾经走的纨绔少年路,如今混在纷杂生意场,只要他不想,话里话外便不再顾忌任何什么。
“我只是和你谈过场没有结局的恋爱,一场恋爱而已,谁都有过的事儿,你不能怪我,偶尔也该怪一怪自己明白吗?”李一珩歪着头看她,嘴角要笑不笑的,像是午夜徘徊在床边的可怕残梦,惊得人又是汗又是泪。
“钟灵,你妈曾经那样对你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去恨,现在你也一样你发现了吗?”
“……”
钟灵过了许久才如鲠在喉般开口,“我只是想要你别玩了,我只是想离你远一点。”
“嗯,很快了。”
“你在我面前我就老想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想了,我想让那些快些过去快些忘记……”钟灵越说越慌乱,李一珩刚刚那些话剥开了皮肉,整个五脏六腑好像都被凿了一遍,她慌乱中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什么又抓不住,“我妈没了……现在我得挣钱还债,等还完我就能好好过了,找个像样的工作什么的,我年纪不算大,还有好些年要活下去的……”
李一珩却突然大发慈悲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轻哄道:“乖,很快了。”
当晚像之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钟灵和李一珩背对背睡下。客厅留着盏落地灯,昏黄光线拐过来,在门外淌下很细密的一小块儿。
李一珩枕着手看着那一小块儿光影,神思晃晃荡荡游了老远。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李一珩酒意全都消尽,脑子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也逐渐安静下来时,他听见身后钟灵很小声地抽了抽鼻子。
“钟灵。”
他叫她,身后始终没回应,他也不介意,翻过身瞧见厚重窗帘缝隙里漏出的熹微晨光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钟灵我说得不对,我不止只和你谈了场没结果的恋爱,我还拿走了你许多期待,我没做好……”
“那段时间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抱歉钟灵。”
“你别怪我,我也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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