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走到近前,“就乱七八糟买了点东西。”
“哦,买什么了?”
“我手机坏掉了,换了个新的。然后给曼丽、泉哥买了几样纪念品,明天打包寄回去。”
钟灵隐瞒了也给马小胖买礼物了这件事,她有些局促地瞥了眼李一珩,很快就挪开了视线,看着水池子继续说道,“小东北就住这儿我实在没什么好买的,你回头替我捎两个红包给他家小孩儿行吗?”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也行吧。”
李一珩咬着烟算是应了,“还有呢?衣服什么的买了吗?我看你没带几件。”
“没,忘了,下回吧。”
“……”
“哦,对了,我今天中午在外头吃的,吃的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个网红餐厅,贵,不好吃,还好远,打车都打了大半个小时……”
钟灵说着说着又瞥了眼李一珩,这一眼不赶巧,后者正好侧头,这便对上了,“搞半天你花这些就给自己买了个手机,其余的都是别人的?”
“啊,是,手机也挺贵的。”
“不是,手机多贵都行,我就想知道你是给那俩买象牙去了吗?”
钟灵笑了笑,弧度很小,害羞似的,“反正是你的钱,我就都选的好的买,回头泉哥和曼丽收到肯定都特高兴。”
“可不,都这么买了,能不高兴么……”
李一珩皱着眉抽烟,转念一想问道,“嗯?那你给我买什么了?”
“没。”
“……”
李一珩被烟呛了一口,“卡还我。”
“给钱不让花?”
“不是,我是觉得你……”
李一珩还别扭着,钟灵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干净利落地堵了回去,“花你身上那不叫给钱。”
“……”
“行!你有理。”
李一珩早上留那张卡的时候犹豫了挺长时间,一怕她牙尖嘴利咬着不放跟他算起‘花销与偿还’的帐来,二怕这张卡将彼此关系彻底推进深渊,往后说起来都是怎么也搅合不清的‘包养与被包养’。
后来下决定还是因为李一珩在一个又一个电话的催促下,仍旧抽空回忆了会儿曾经,尔后他惊讶地发现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还是这样抓心挠肺地担忧钟灵的钱不够花。
高中时候,钟灵的父亲不辞而别,而她的母亲便开始踏上除开尖酸刻薄和时不时远走寻人以外就什么都不干了的道路,学校要交个资料费什么的钟灵都不太敢开口,其余花销就更别提了,那会儿李一珩不明内情总是撑着下巴痴痴地想,明明是屎一样难看的校服,穿钟灵身上咋就那么别具好看地好看呢?小树苗似的,贼可爱,贼鲜活。
于是即便钟灵与他约会时都穿着校服李一珩也觉得赏心悦目,就是有点儿扎眼,容易被抓。
后来,钟灵因为没要到零花钱,无法给李一珩买生日礼物而嚎啕大哭了一场,后者才终于明白,那么长的时间,她看着他没轻没重的肆意挥霍该有多糟心啊。
再往后,李一珩总是想着法子照顾钟灵,花季里的钟灵倔就算了还格外聪明,李一珩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什么没钱包零花钱没处儿搁,什么买男鞋送女鞋,什么充话费送手机……三十六计全用在了这儿,险些没把自己算计死。
李一珩那会儿油盐不进,钟灵不堪其扰,时间长了面上也就随他去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这个‘不大舒服’当事人不说李一珩也差不多明白,但他想着钟灵总会习惯的,习惯了就好了,本来就天经地义的事儿不是么?钟灵可是他的姑娘啊。
少男少女分手时的最后一面,钟灵还了一笔钱给李一珩,李一珩在那天电闪雷鸣的暴雨中才终于明白过来,过往钟灵为何会那么执着于每一个礼物的价格,她习惯不了,因为她从来想过要跟他天经地义地过一辈子,于是她选择还给他,好像就为了证明两清似的。
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钟灵,也正是因为钱,他如今才能再一次地将那张卡放在她的床头。
李一珩的决定是有些赌气甚至带点儿恶作剧的成分,他宁愿被牙尖嘴利的钟灵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也一定要试试。
钱是什么东西?要把曾经的钟灵作践成这样?
钱算什么东西?怎么可以将他们之间搞成这样?
十七岁的他也曾深夜狂奔,掏空身上所有的一切送到钟灵跟前,他满头大汗,笨拙地说着温柔的谎,“你看,我帮你找回来了。”
彼时钟灵哭哭笑笑,黑暗的楼道,他们拥抱对方,就好像这腔爱意足够填满整个世界一般。
后来快三十的李一珩站在破落的出租房门口,冷傲又绝情,“钟灵,没有人再会爱你了,就连我也不会了。”
“你不是要钱么?你过来,我有得是。”
他们各自竖起言语的尖刺,就好像面前那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不堪的肮脏。
“发什么呆呢?”
李一珩陷在乱七八糟的念想里,烟快要烧到手指,钟灵拿走他手指间的烟头,弯腰时风吹起她的头发,空气中全是说不出来的好闻气味。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还挂在天边的,那颗漂亮的煎蛋。
“我好饿。”棕榈树上的灯亮得漂亮,落在李一珩脸上更是透着迷迷蒙蒙的好看,他转头看她,“我刚发现,我还没有跟你一起正经吃过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