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最后的最后在李一珩冷着脸提起行李箱的时候,极其简短地跟他耳语了一句,“这倒霉主意是我开的头,你看我面儿上,懂点事儿,真要不愿意就算了,桥归桥路归路,别折腾人,也别折腾自己……”
李一珩没什么表情,径直朝前走,“桥归桥路归路?想得美,她钟灵,死也要死在我手上。”
“……”陆泉噎了一下,转眼就被李一珩甩在了身后,瞅着这酷拽的背影顿时觉得脑仁剧痛。
陆泉还清晰地记得几天前自己那场苦口婆心的剖白,他勇敢又善良,他机智又贴心,他像个仁爱的引路者。
他原本想着只要钟灵不再跟谢云朗不清不楚,整个局势就会明朗起来,加之有了替‘前女友还债’这件事,李一珩往后怎么说腰杆儿也会挺直不少,等一切到位,感情这个东西,再他妈登天难,也该梳清楚了吧。
可是?
几天前陆泉问,“她要跟你,你愿意吗?”
李一珩犹犹豫豫,“我不知道,我有点儿恨她。”
然后今天却如同叼着肉的恶狼,凶残霸道,“死也要死在我手上。”
陆泉一边擦汗一边偷偷感慨了句,“神他妈死局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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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么横插了这么一出闹剧误了飞机,李一珩也没打算再多留一天,离开地面时,天已经全黑了,天上星子,地上灯火,交相辉映十分好看,钟灵将脸贴在窗子上一直没有回头,李一珩呆坐了会儿后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找事儿干,没过多久钟灵就睡着了。
她弄丢了头绳,头发凌乱铺散在座椅靠背,膝上盖着深红的薄毯,头歪向窗子那边,闭着眼缓慢地呼吸着。
李一珩看了她许久,久到空姐端来餐盘,惊醒了浅眠的钟灵,他与她对视了一眼,大约四五秒左右,然后无动于衷地挪开目光。
接着各自进食,机翼滑过厚厚的云层,杯里的水时有晃动,李一珩的后脖子已经青得发紫,稍微一个小动作就会拉动疼痛的神经,正烦躁的时候,钟灵说话了。
“李一珩,我想跟你谈谈。”
“哦?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
钟灵点了点头,“我都跟你上飞机了,不说话也不行了。”
后者仰进靠背,手指交叉放在膝上,“可以,你说。”
“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你这样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像这样,相互恶心。”
钟灵侧过身看着他,“明明是我欠了你的,你有那么多的选择,做什么偏偏要选这条?你要可怜我就许我慢慢还钱给你,你要厌恶我就更完全不必理会我怎样……”她的眼眸跟着闪了闪,轻声道:“除非你恨我,恨到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也要把自己赔进来报复我,你是恨我吗?这么恨我吗?”
“杀敌一千自损一万?”李一珩问,“意思是搁你那儿不怎么样是吧?”
“是,我是不怎么样。”
钟灵点头,“哦,对了,我还帮你构思了最后一种可能,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在试图救赎我?”
说到这儿钟灵仿佛被自己逗乐了,眉眼弯了弯,听的人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钟灵乐的时候跟着笑了声,“你说这样的话就很烦,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你,但我也习惯了,这辈子想你好好说话估计我是等不到的了。”
李一珩不看她,自顾喝了口凉水,“跟你多废一句话我都有阴影,所以拜托你就别往深了想,没有什么为什么,全我乐意,我高兴。”
“是吗?”
“是,你那一千搁你不怎么样,我这一万搁我也不算什么。”
“哦,也行,那要多久?多久才够?”
“可能得到我腻了为止,”李一珩扬眉,“毕竟数目不小。”
钟灵沉吟了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都行,不过我有个建议,”她靠近来了些,声音还是细细小小的,甚至是有些快乐的,“你腻之前,咱俩好好相处,不啰嗦不纠葛,不提以前不谈以后,尽可能痛快些,你看行吗?”
钟灵这番话本身就很痛快,李一珩有些讶异,转头晦暗不明地盯她,“就像嫖·客与小姐吗?”
“差不多吧,人生苦短,我都这个年纪了,早成熟了,不做作也不矫情了,就想日子过得痛快些。”
钟灵微微笑着,仿佛做过天上仙,也遭过万人唾,甘甜苦楚都尝过滋味,如今终于坠落人间浑浊,就这样认了命。李一珩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恍惚,直到膝上小手指被她轻轻勾了勾,十指连心看来真的是真的。
她的嘴角含笑,眼中有光,软软糯糯地又问了句,“好吗?李一珩。”
中间这么多年,李一珩充沛鲜艳,从未枯竭,从未梦念她的名字,他以为他年少轻狂的爱早已落幕了,可为什么这么多年后的钟灵还可以把他搞得这么杀千刀的难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