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那么多话,全凭那口气撑着,而今是一泻千里了。
“春花。”珠儿揽住春花,担忧道,“你能走吗?我带你回三花坊好不好?”
“不……珠儿。”春花拒绝道,“你先回去帮天奇拿药吧。”
“那你呢?”珠儿急忙问道。
“我……”春花将头靠在墙上,冰凉的青砖能让她更冷静一些,“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那,那我给你找个地方呆?”珠儿环顾四周,“至少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春花再次摇了摇头,蜷缩在了一起,仿佛要把自己和砖墙融为一体。
“我只想坐在这儿。”
她哪儿都不想去。
她不想回御剑山庄面对尹仲。
她不想回铁家宅面对烧成废墟的王家铁铺,也不敢去看王力的尸体。
她甚至也不想回龙泽山庄,不想看见童博。
“珠儿,你就先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珠儿为难地看着春花。
春花现在很不好,珠儿真的不想放她一个人。
可春花偏偏想一个人呆着。
“那……”珠儿想了想,犹豫道,“那你一个人要当心噢……”
她想她知道要去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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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马尾巷里。
脑海里再次浮现尹仲手握幽冥剑的场景。
那尸山血海里淬炼而成的杀意好似能够凝结成刀,直截了当地捅向她的心脏。
一刹那。
她只是做了尹仲一刹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
她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有多么天真。
她从来没有见识过尹仲真正的可怕,却妄想着留在他身边牵制住他。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铁春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笑话!
第一次,春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尹仲是不一样的。
准确来说,尹仲和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脱离了死亡,不再是肉体凡胎。
她怎么能用凡俗常理去揣测他的思想呢?
她的命,和他的命,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她再次将自己抱得更紧。
如今,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对着尹仲举起剑!
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童大哥并肩作战?
当一个战士彻底失去信心的时候,她就离死亡不远了。
因为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失败。
在战场上,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她的脑子充斥着各种毫无章法的想象,好似一团乱麻。
只有冷,只有彻头彻尾的冷,从背后的石墙漫过了她的躯壳,迟缓地将她僵化成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闭上眼睛,就像一块无望的软泥巴,自暴自弃地瘫软在街头,任由风把自己吹干成随便什么形状。
忽然,那穿堂的冷风没那么刺骨了。
有人把什么东西披在了她的身上。
春花木楞楞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来人。
童博慢慢蹲了下去,替春花拢了拢罩在她身上的披风,颤抖着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他上上下下认真瞧了一遍春花,满目心疼地端详着她的脸,干涩的嗓子险些让他说不出话来。
“春花,你还好吗?”
春花的脸上并没有眼泪,只是一片空白。
可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眸使他的心更痛了。
珠儿是在龙泽山庄的山脚下碰见的童博。
他正巧也往御剑山庄的方向赶去。
因为神龙剑又开始不明原因地嗡鸣了起来。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珠儿和尹天仇的到来接连印证了他的猜想。
童博紧抿着嘴唇,努力调整表情,扯出了一个还不算太勉强的笑,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
“跟我回家好吗?”
童博觉得春花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他小心翼翼地低声细语,生怕吓跑了她。
“回家?”春花呆滞地重复童博的话。
“对。”他艰难地滚了滚喉头,眨眨眼尽力压制着眼里的湿意,“回我们家啊。”
“不……”春花失魂落魄道,“我不想回家……我想我大概是……没有家了……”
“你怎么会没有家呢?”童博急切道,“你忘了吗?龙泽山庄啊,是我们共同的家啊!”
“你确定吗?”春花空荡荡的眼神终于落在了童博的脸庞,“你确定要带……灭族仇人的女儿回家吗?”
“你在说什么啊春花!”童博不可思议地望着春花,“你怎么了春花……”
他捧起了她苍白的脸,颤声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