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周晓顿时领悟过来，作为星际舰队的最高领袖，这对于叶止云来说易如反掌。他一定是触发了特殊开关，因此可以看见每一颗小行星内部的秘密，但是对于旁人来说，所有的星星都是闭塞的，同样身披不可窥见的神秘外衣在黑夜中浮沉流浪。

艾伦显然也被吓着了，有几秒钟的卡机，双眼呈现两条游移的平线电波，等缓过来之后，它跳下椅子，走到球体边缘，伸出它的白色椭圆形右手触碰球壁，它想一探究竟，看看那些脆弱而透明的泡泡会不会给戳破。

“艾伦。”

周晓常常为它的好奇心而感到头疼，“你怕黑吗？在戳破它们之前，你可能会把我们自己的球壁戳破，到时候我们将被大力吸出去，掉向黑暗的深渊。”

艾伦缩回了它微微颤抖的手，周晓立刻摸了摸它的脑袋，吓它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大人们好像总是忍不住这么做，他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道歉。

“有好奇心是好事。”少将放下刀叉，以半杯清酒结束了这顿丰盛的晚餐，品酒之余，目光向周晓看过来。

周晓的手立刻不自觉攥紧了他的小机器人：

“可能年代久远，bug太多了，它平时也会问我很多简单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行修复。”周晓的直觉告诉他，艾伦并不像其他机器人那样，它聪明、好奇、敏感、天真，他怕被别人看出端倪，他要保护它！

说话间，周晓看到了林小川。他的那颗星球，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紧紧挨在一起。

就在少将的身后，周晓与他面对面，不禁走上前去，叶止云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目光跟随着周晓，一道看向了林小川。

他为了今天的晚宴，着实好好准备了一番，为表郑重，连一头黄毛都重新染回了黑色，坐在一群上流人士中间，气场和谈吐却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像一只困在笼中的兽，眼神里流露出想要离开这里的决绝，不时向外观望，大约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宇宙”中漂浮着沉沉的繁星。

林小川的这颗星星很大，里面的人也很多，长方形的餐桌由内而外摆上了好几圈回字，烛台上光影摇曳，古典的欧式吊灯低垂，林小川坐在最里头那一圈，听着众人侃侃而谈，你方唱罢我登场，几乎感觉窒息。

“你们知道吗，量子通道①计划已经有了大进展。”

“是吗，我不信。那个压根儿指望不上。我可不想被拆分成互相纠缠的粒子状态，然后在另一个星球上瞬间重组，这太危险了，难以置信舰队竟然要花大力气去研究它！”

“有生之年啊，要想移民，还是多想想怎么达到第四宇宙速度②比较实际。”

“就是，现在资源这么丰富，地广人稀，为什么想破脑袋费尽心思去搞这种自杀式的研究，我还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呢！”

“……”

“……”

“现在生育率完美，资源和人口比例从未如此和谐，机器AI代替了那些下等人，能耗也史无前例趋于最小值，至少一千年内不必为能源问题发愁。我认为，这样急于去开拓新世界，是不是有点急功近利了？”

“嘘，你们是不是疯了。闭嘴吧，我可不想被连累。”终于有人出面阻止，周晓觉得他面熟，仔细想了想，原来是今天办理手续时，坐镇行政处的一位中层领导。

周晓回头看了看叶止云，对方嘴角微微上扬，朝他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周晓一度怀疑他是个混血，虽然黑眼睛黑头发，可是轮廓太深，不笑的时候像一座雕塑，面容五官似是神亲手刻的，让人无法靠近。笑起来……周晓不敢再想，他打断思绪，脱口而出问道：

“他们是在说你吗？”

孤独的独裁者，周晓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奇怪的几个字。

然而问完他就后悔了，这行为实在太过冒失与无礼，更何况对方还是整个星际舰队唯一执掌权杖的那个人。

“是，他们口中那个急功近利的激进者，是我。”叶止云似乎并不在意，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笑，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

“……对不起。”周晓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重新将视线转向前方，却发现林小川的那颗星正在远离他而去，他几乎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觉得他坐在一群人中间，散发出的失落和颓唐却几乎冲破这颗小行星，他将为自己的错误选择白白耗费一整个晚上，或许更久远。

正当周晓为林小川感到惋惜之际，整个天幕却一点点亮了起来，宛如万千萤火堆叠，在群星中央，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顶天立地。周晓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这身影越来越明晰，气氛庄重而肃穆，他叹息方才那群人已经远离了，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

真想窥探凡人在逞口舌之欲而触怒神威时，神会如何惩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