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之前一直待在国外的,他学业完成得早,硕博连读毕业之后在纽约待了一年竟然回来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感觉爷爷也没比我清楚多少,所以很生气。
小叔为什么突然回来?他能力出众,在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蒋爷爷也对他寄予厚望,按理说,应该不会让他待在亚太区仅仅做一个小蒋总。
花瓣被夜风吹散,飘荡在空中无所依,像一缕找不到答案的愁绪。
云瓷在睡前下了趟楼,陈婶在厨房收拾完,正打算去休息。
接水的时候云瓷和她聊了两句,才知道蒋爷爷已经坐晚上的航班离开了。
竟然都没有在儿子家住一晚。
“唉,自蒋总年轻时和老爷大吵了一架之后啊,父子间情分就淡了,”陈婶说着也伤神,“自己的亲儿子啊,真忍心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若不是蒋总隔三岔五要去纽约述职,真不知两人要隔几年才见面。”
感概再多,这毕竟是主家的私事,陈婶自知不该多嘴,让云瓷听听就算了,别放心上。
陈婶回保姆房休息了,云瓷接好热水,关了灯上楼。
她的房间从楼梯口往右拐,走廊里灌风,好像哪里的门没关。
云瓷往左边尽头望,果然,通往二楼花园的门敞开着。
今天降温,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云瓷原本是过去关门的,却没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找不到,她都以为他回市区的公寓了。
靠在栏边的蒋屿渡听到动静回头。
“小叔,”云瓷站在花园口,手里还拿着保温杯,“原来您在这儿。”
她注意到他神色微恹,见来人是她,缓缓将指间燃着隐约火光的烟头摁灭。
“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嗓音低沉,“很晚了,还没休息?”
云瓷视线落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薄雾缭绕深邃眉眼的画面,欲盖弥彰的飘渺,慵懒矜贵的晦暗。
可惜没来得及好好观赏。
“哦,我...刚从客厅上来,看到这边门开着就过来看看,”云瓷收起不合时宜的心思,“小叔,...您还好吗?”
蒋爷爷连夜走了,抛开与蒋叔叔的因素,她想,与小叔方才的谈话不太顺利也有关。
蒋屿渡将情绪匿进眼底,漫不经心轻扯唇角,“没事,吹吹风,透会儿气。”
真有简单吗,就...没有一点儿心情不好的原因。
云瓷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五官,心里渐渐攀升起无力。
蒋屿渡和蒋柏杨不一样,对蒋柏杨她至少还能问两句,安慰两句,可发生在蒋屿渡身上的事她一无所知,甚至什么都不敢问。
何况她也不是他的谁。
“刚才和蒋柏杨聊了会儿天,我听他说,”云瓷手抠着杯沿,抿了抿唇,清软的声音低下来,“听他说,小叔您现在留在这里,蒋爷爷他...”
蒋爷爷他好像很不高兴。
这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这好像超过自己关心的范围了,她担心会暴露一些解释不清的心思。
蒋屿渡注视着面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姑娘,半晌,神色轻缓。
他大概能猜到蒋柏杨跟她说了什么。
“怎么,”他开口,嗓音温沉,又带着夜间树叶摩挲似的微哑,“怕我走?”
云瓷心脏停跳一瞬。
他见她猛然抬头,几次张唇却说不出来什么话,那模样好似被人说中了,又好似极力想辩驳。
蒋屿渡认为云瓷是被这过于熟稔、带着几分玩笑的调侃话给吓着了。
也怪他,小姑娘脸皮难免薄的。
“放心,”他的语气叫人觉得安定,“东西会送到你手里。”
云瓷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噢,他指的是从李斯那里购买的鸳鸯杯,如今被拍卖行带去巡展了,说好结束后蒋屿渡帮她交接并暂时保管,等放假时她再带回南州。
所以他以为她是怕他走了会影响瓷杯交接的事。
云瓷的心像坐了过山车,先是被他的话吓得高高悬起,好不容易落地,又觉得这种感觉实不对劲。
她是那种对别人漠不关心,只心心念念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人嘛!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云瓷小声嘀咕,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只想着这个。”
那还想着什么?
怯怯杏眼与清冽墨瞳相接,未宣于口的话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飘泄,被另一方触碰接收。
已经很明显了,她深夜在这里找到他,黛眉蹙着担忧,斟酌着字句小心问他情况。
不是他反应滞后,只是这种关怀已很多年不曾有。即便是活得像个小太阳的侄子,也很难这样细致入微。
淡粉色的卡布奇诺安静盛开,晚风蕴着它的清香扑向鼻尖,层层叠叠的花瓣颜色渐变,裹着尚未露面而沁香四溢的花蕊。
他顺带着照顾她几回,她便将他也纳入了亲近名单,丝毫不吝给予关心。
多纯粹的女孩子。
牵动心海的要命对视终究是云瓷先败了阵。
她将今晚说出口的话都包装进所谓晚辈关心的口袋里,佯装自然,“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小叔。蒋爷爷看着凶了点儿,他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别放在心上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爸也凶过我呢,不理他就好啦。”
蒋屿渡定定看着她,眸光微不可察柔了几分。
“外面风大,”他见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裙,轻声,“进屋去睡觉吧。”